我小心翼翼推开木牌,当我看清里面两人是谁,我惊讶得瞪大双眼,震惊不已。
是王凛与关彦庭。
他们相对而坐,一壶清茶,一扇透明的雪白屏风,三足鼎炉焚着安神的檀香,面对王凛急切的眼神,关彦庭云淡风轻许多。
“给王警处何种筹码,我还不清楚,空头支票不难许诺,张世豪给你的少吗?我认为王警处的睿智在于,你看得透哪方的应允会实现,哪方天花乱坠也只是说说,切实握在手里的,才有价值,对吗?”
“不瞒关参谋长,香港岛码头走私生意日渐颓靡,看似很兴盛,是岛屿经济营造的假象,这行不可否认,日益难做,集装箱装载卸载、航线打点、大批的人力物力,想混饭吃,除非势力极其庞大,香港岛欺生,内地客商出头的寥寥无几,到了今时今日,只有张世豪,他也不敢过分明目张胆。论油水,他赚得比前几年差太多。”
“所以他把目光转向九龙和新界,意料之中的落入王警处管辖。”
王凛奸笑搓手,“不敢夸海口,说我王某人,一力阻挡,但给他使绊子,埋雷线,绰绰有余。关参谋长要我做点什么呢?”
关彦庭高高举起描摹龙凤金纹的茶杯,逆光而停,饶有兴味观赏,“将一个人,捧得高高的,给他无往不胜的良机。再摔下的时候,他跌得更惨烈,更炙痛,也许骨胚粉碎,就此瘫痪,也许一蹶不振,尤其这份局面的好处是,他无能复仇。不是很有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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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彦庭的话令我心底泛起一阵恶寒,我终于明白,我对他强烈的陌生感因何而来,怎么死活都挥之不去。
他的高深莫测,他的运筹帷幄,他的虚与委蛇,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他玩弄权谋股掌之上,安排王凛倒戈张世豪,进献自己的侄女勾引祖宗入套,摆明一腔忠心耿耿,打消土匪头子的猜忌,而他放长线,由王凛搏杀,坐收渔利伺机一网打尽。
王凛肯舍弃出手大方的张世豪,同四平八稳很会吊人的关彦庭合作,无非看重他持有的军政和省委的势力,绝非一个黑帮老大能支配的保护伞,沈国安一门心思爬中央,他万万不会趟浑水,相比之下,三足鼎立的祖宗,摇摇欲坠最势弱。
关彦庭不亮明筹码,东拉西扯,虚化了同盟关系,届时功成身退,容易甩开。王凛做着进攻内地垄断发财的春秋大梦,他岂知,狼子野心的参谋长目的要过河拆桥,用他垫脚。
不出茅庐定三分天下的诸葛孔明,也不过尔尔。
王凛鼓着腮帮唏嘘,“关参谋长的意思是?将张世豪捧高,给他一切便利,待他最不可一世,策划大招的时候,再拿锤头予以痛击?”
关彦庭笑而不语。
“张世豪生性多疑,大环境这么敏感,他行事顺风顺水,当真不打草惊蛇吗?沈良州招惹他无数次,据我所知,讨到的便宜寥寥。”
“王警处忽略一点。香港是他覆巢之地,他自认十拿九稳。西码头反咬沈良州,逼得他停职,张世豪正值春风得意大刀阔斧,我部署半年,设置了诸多障碍,供给他披荆斩棘,他只会觉得是他的能耐,他自是心安理得享用。”
王凛放声大笑,“关参谋长这一招妙不可言。我委实钦佩您,布局不难,难在步步为营。”
关彦庭往炭炉中丢了一块银炭,火势猛升,烧得噼里啪啦作响,他瞳孔映照一簇光,灼热而猩红,我撂下木板,握着的拳头瑟瑟发抖。
王凛不多时走出茶室,他脸上笑意未消褪,大约谈得非常和谐愉快,他念念有词算一笔账,人不免把远景想得繁华璀璨,他五官挤作一团,如同幻想中的盈利近在咫尺。
他绕过柱子不经意扭头,发现我竟站在走廊,整个人一愣,惊慌失措开口,“您…”
我竖起一根食指打断,余光窥探隔壁一群叽叽喳喳的贵妇,她们喝茶闲聊,不曾留意门外,我点了下头,示意王凛随我到角落的安全通道,他明显顾虑颇多,在那儿踌躇半晌,眼见着推辞不掉,才不情不愿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