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低头。天子也没有计较。只是淡淡地道:“前人余荫。后人受惠……若没有这条直道。太宗如何疾发八万骑解甘泉烽火。朕如何能巡边出塞。登单于台……”说话间。须发皆白地天子竟望着北边。魔怔似地沉默下来。
――那是元封元年。天子置十二部将军。亲帅十八万骑。北巡边塞。自云阳出发。历上郡、西河、五原。出长城。登单于台。直至朔方。临北河。旌旗绵延千馀里……
――那是元封元年。汉家使者正告匈奴单于:“南越王头已县于汉北阙。今单于能战。天子自将待边;不能。即南面而臣于汉。何徒远走亡匿于幕北寒苦无水草之地!毋为也。”单于大怒。却未敢辱杀汉使。甚至不敢出兵。只能远远避开汉家天子耀武扬威地巡边之行……
――那是……过去……了……
因为天子地话涉及匈奴。为了避嫌。也为了避免尴尬。金日??一直低着头。等听到这番话。却是忍不住眼角一跳。暗暗思忖起来。
都说老小孩……对侍奉的近臣来说,这是一句再实在不过的话。――随着天子日益年迈,天子的心思也越来越莫测晦涩,常常让人摸不着头脑,众人只能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饶是如此,能让天子满意的也不过金日??与霍光两人,其他人多少都遇过动辄得咎的状况。
金日??能想到的,霍光当然不会想不到,更何况,他比金日??更加挂心长安城的皇太子。虽然得了天子的警告,但是,某些事情又岂是一道上命就能阻止的?
――尤其是此刻,看清情势的他根本琢磨不透天子的想法,如何能安心?
某些话几乎到了嘴边,但是,看看天子恍惚莫测的神色,霍光只能咽了回去。
――这个时候,自己惹怒天子,毫无益处!
通天台上,君臣三人心思各异,却同样沉默不语,一时间,仿佛抬手便可触天的高台上,悄然寂静,唯有隐约的风声时刻不息。
最终,天子从回忆中抽离思绪,决然转身,看向山南,金日??与霍光立刻跟上,强按下所有纷乱的心思,以十二分的专心应付天子可能冒出的奇怪言行。
与山北苍茫无垠的景致不同,山南草木繁茂,生机盎然的绿色一边延伸到山脚,却并未终止,自山脚开始,两条绿色的长带平行向南,仿佛直达天地相交的边际。
――那也是秦朝故道。
――自咸阳直通云阳的驰道大路。
顺着驰道极目远眺,可以看到一座大城的轮廓――那便是长安。
“这个时候,韩说他们应该已经往长安去了吧!”天子忽然出声,隐约竟带着几分笑意,“若没有苏文与章赣,韩说今晚便能到长安……”甘泉距长安不过三百里,若是快马加鞭,一夜而至毫无问题。只是,数为将军的韩说当然没问题,而苏文是宦官,章赣是文吏出身,那种急行军式的赶路,两人肯定没办法做到。
按道侯韩说,弓高侯韩?~当的孽孙,元朔五年,以都尉从大将军出窳浑,至匈奴右贤王庭,为麾下搏战获王,封龙额侯,后坐酎金失侯;元鼎六年,以待诏为横海将军,击东越有功,为按道侯。太初三年,韩说为游击将军,与长平侯卫伉一起屯兵于五原外列城,之后回长安任光禄勋至今。
其实,这些经历远不如一句话更能清楚地介绍这位按道侯――他是韩嫣的弟弟,与那位曾是天子中宠臣的兄长一样,他也曾是当今天子的中宠臣。
对霍光而言,正是因为天子派了韩说,他才摸不清天子的意思――韩说的立场很含糊,或者说,既然能担当掌宫殿掖门户的光禄勋,就说明他深得天子的信任。
――这是一个更多地秉天子之意行事的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