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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昌缨,他靠着回廊柱子:“我从小基本是在君子姥爷家长大的。我爸妈属于朋友圈基本重合那种,所以哪怕后来感情不太好,也一直没离。”
“他们也几乎不吵架,婚姻对于他们来说相当于搭伙过日子,平时都在外地跑,各有各的事情忙。”
“很小的时候我见过他们感情好的样子。好的时候是真的好,我爸在外地做生意,我妈在另一个地方演出,我爸这边生意刚谈下来,立马能坐十二个小时硬座去给我妈捧场。两人本不是一路人,一个生意人,一个艺术家,能在一起,还有了我,那肯定也是爱过的。”
“然后这感情一点点冷淡。见证自己父母的感情由多变少,这经历还挺奇妙的。你说他们有多大恩怨么,没有,可能就是性格不合,渐行渐远。年轻时还能仰仗激情的错觉,以为自己多爱对方;等年纪大了,激情褪去,就剩亲情了。”
“看着他俩,我又去看周围这些长辈。我发现,从年轻时在一起,到中年还能相亲相爱的,是极少数。以前我也曾疑惑,是不是我们每个人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我们年轻时,总是自命不凡,觉得自己和别人是不同的,只要自己做得好,就一定不会有别人那样的结局。”
“这问题我没想出答案。但我后来觉得,这答案不重要。”
“人和人不同,我们能知道的,能抉择的,只有当下的我们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们管不了别人,也很难去预测自己和他人的未来。这别人有可能是你喜欢的姑娘,你的父母等等。这世界上人那么多,归根结底,我们能做决定的,能操纵的,只有我们自己的事情。”
“我们无法选择家庭,你肯定也打游戏,模拟人生玩过吧?开局随机,全靠经营,偶尔系统还会给你天降横祸,一个不留神,你角色就破产。一个系统里,谁也没比谁高贵多少,大家都会遇到坎儿,无非是你的坎儿先来,我的坎儿后来罢了。”
“人生的痛苦本质,其实无非是得不到和怕失去。但实际上,当你不去烦恼自己掌控不了的事情,比如这件事应该如何,那件事应该如何,这个人应该这样,那个人应该那样时,很多痛苦也就没有了。”
……
“昌缨,你知道我最烦你什么么,我最烦你云淡风轻,又胜券在握的样子。人家都不讲大道理,就你特么的讲这么多大道理。我一句没听懂。” 张达突然开口,声音就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拼命在克制着什么。这话虽然带着刺,但大家都能听出来,张达语气不一样。就像被打了三寸的蛇,虚张声势地嘶嘶着。
“是么。”昌缨撇嘴一笑:“真巧,我也挺烦你的。今天君子不在,那我就说了,每次你看君子,我都特么想揍你。”
刘戡假装打圆场:“哎哎,怎么又扯谈姐身上去了?”
张达动动唇,没说话。
昌缨也没再说话,半笑着从兜里掏出那盒烟,几周前买的,撕开包装纸,顶出一根烟,扔到张达面前。
张达有些犹疑,学着电视里的样子夹起来,刘戡又给他点了火。
他没抽过烟,放嘴里吸了一口,瞬间就呛出了眼泪。就感觉谁在他肺里扔了颗炸弹,沿着气管直喷后脑勺。半拉肺都着火了。
他剧烈地咳着,这感觉又难受又上瘾,还想再吸,但手里只抽了一口的烟立马被昌缨拿走,碾了碾,扔了。
后劲儿有点大,张达眼泪还在不停地往外流,一开始是因为呛的,随着咳嗽,胸腔起伏,这眼泪演变成势不可挡的洪水。
昌缨默默拍了拍他的背:“是呛着了。”
张达用手背擦着奔涌而出的眼泪:“太特么呛了。你特么买的什么破烟……” 他呜呜地哭着,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了,就仿佛这一切眼泪皆源于这口烟,就仿佛这口烟真能那么撕心裂肺,震天撼地。
大家沉默着。
张达就这样哭了许久,也没人递个餐巾纸什么的,随着哭声渐小,张达突然说:“留我妈一个人在家,时间太久了,咱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