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阴森,陆宵许久未曾踏入,明黄的袍袖拂过石壁,烛火颤动,将他的影子深深拉长,潮湿的、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寂静的深夜,只听他沉沉的足音。

狭小的天窗露下一束月色,衣着单薄的青年站在那束融融光晕之中,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疏离且淡漠,安静至极的样子,更衬得地牢的另一头,叫嚣吵闹的怒骂声惹人厌烦。

他呆呆地盯着浮动的、细小的微尘,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才不可置信地一颤,缓缓抬起了头。

那双浅色的眸底突然开始睁圆、发亮,而后,倏然熄灭。

他抿了下唇,不发一语,屈膝而跪。

铁镣叮咚,暗卫打开了牢门,退至廊中。

陆宵静静看了林霜言一阵,缓步跨了过去,屈膝于地的身影清寂而沉默,他忽然伸手,擒住了他的手腕,把人缓缓拽起。

“跪着干什么?”

他轻轻笑着,笑意却模糊而朦胧,未达到眼底。

“第一次见面……”

他强迫林霜言抬头,冲他礼貌道:“朕有礼了,重华太子。”

第74章 短而利的鞭梢落于掌心。

林霜言猛地一颤。

他下巴被迫抬起, 避无可避,视线却仍旧固执地垂落地面,根本不敢与陆宵对视。

他嘴角嚅嗫, 颤颤说不出一个字。

他知道,那藏于破庙中的火药一旦暴露, 等待他的定然是来自帝王的怒火。

可是……他的视线失焦且空洞他听见了来自他们的计划。

因着清欢楼覆灭, 他们无处可藏,便搬到了他的府邸, 也就在此时, 那枚放于他卧房的令牌,被他们发现。

大量的火药、兵器,借由这块令牌涌入京城, 只待时机成熟,将其置于城门、宫墙、官署衙门、闹市街区……不仅能引发混乱, 更能使京中可调动的有生力量迅速瘫痪。

一场颠覆国邦的密谋就此展开,无所谓生灵涂炭,社稷倾颓。

他脱力地倚在门板上, 脑中凌乱又空茫,几乎不敢再思考,只是下意识地, 冲出了门。

他亲手引燃了那条长长的引线,听得爆炸声轰鸣,看着坚硬的土地被炸出几米的深坑。

他开始哭, 开始笑, 开始跪伏于地, 仿若疯魔……他原路返回,而后在府门外, 被陛下的亲卫包围。

一切尘埃落定,而现在,就是他承担后果的时候了。

“陛下……”他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陆宵,他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都无从说起,他们本就是天然的对立,如何也无法消解。

陆宵沉默着,在这长长的寂静中,声嘶力竭的辱骂破开凝滞的空气。

“木重华,你这个畜生!”

“贪生怕死的懦夫!罔顾老夫的教导!”

“你对得起你娘吗,你有脸再见她吗?是你害死了她,木重华”

“只会摇尾乞怜的狗!”

“木重华木重华”

“畜生!混帐!叛徒”

“猪狗不如!不得好死”

辱骂声穿过长长的地廊,回荡在整片昭狱,林霜言的脸色更加惨白,他踉跄地后退了一步,被这骂声折磨,崩溃地捂住了耳朵。

他大喘着粗气,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钝痛。

对……

他无比清楚,这是事实……

他本来就是叛徒,他背叛了生养他的母亲,教导他的师长,效力他的属下,背叛了他们的宏图大业。

他活该受人辱骂,一切都是他的罪孽,他咎由自取,万死难偿!

而现在,不光是他,他们所有人,都要为他的背叛付出代价。

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挺直的脊背倏然塌耸,负罪感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刀凌迟他的心脏。

他开始怀疑,也许不用这样呢……也许有更好的办法呢?他这样做,真的对吗?

他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