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有点理解母子俩之间交流的问题症结在哪里了明明说得是同一件事,其实根本不是同一件事就像他也懒得向妈妈解释我们的关系,宁愿将错就错。作为林舒琴唯一的儿子,他珍惜她的方式,就是接过当初外公和他已经离世的舅舅的使命,尽可能的,帮她隔绝风霜雨雪,让她偏安一隅,继续安静恬淡的,做玻璃罩中的玫瑰。

看了看时间,我打算出发,道了谢起身,林州行还穿着家常的白 T 恤,没有要换衣服的意思,我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说道:“最后送送我吧。”

“怎么?”林州行道,“你不会坐飞机?”

我笑说:“总要正式道个别吧。”

他垂下眼睛,好像在想什么,林阿姨听见了便不满意,伸直手臂拍儿子的头:“要对女朋友温柔点。”

林州行像个大号萨摩耶一样被摁着脑袋,眨着眼睛咧开嘴,虎牙尖尖闪闪发光:“对不起。”

我很大度地说:“原谅你了。”

林妈妈替我补充:“下不为例。”

林州行很敷衍地点点头。

“我和你们一起去。”林阿姨笑眯眯地去换衣服,临走前摸了摸我的头发,很爱怜地说,“不知道珊珊什么时候才会长成这样的大姑娘。”

我心头一热,回握住阿姨细软的手指:“会的。”

吃一堑长一智,林州行正要乖乖坐副驾,却被林舒琴拖出来,嘴上说着小情侣最后相处相处,还说清清啊我留他陪我几天,你不要不舍得。

舍得的,我笑着说,这有什么不舍得。

不知道是哪里一语双关了,林州行很突然地看我一眼,然后用很轻的,只有我一个人听得见的音量了重复了一遍我刚刚说话的语气。

他说,舍得,这有什么不舍得。

是啊,我勉强笑了一下,然后看向车窗外。

这有什么不舍得。

他伸手抓住我的手,不是很用力地拽了一下,十指相扣掌心合拢,我有些诧异地转过头,看见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很温柔地望着我,然后不慌不忙地移开视线,但一句话没说。

我也没说话,慢慢靠在他肩上,只觉得这人很轻微地抖了一下,呼吸一滞,好像也不是看起来那么自然,我心里有一点点好笑,但是马上,又有很多难过。

说实话,我忽然有一点点感激林州行,感激他没有用一贯懒洋洋的姿态面对我们的告别虽然他也尝试拒绝,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上了这辆车,在最后的最后,不再掩藏自己的温柔。也许真的成为他女朋友就是这样,牵着手安静地靠在一起,不用说太多多余的话。我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感觉,感觉到此时此刻,仍然被柔软地爱着。

“是你把我的联系方式告诉周明祎的吗?”我开口问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林州行浅浅点头,我又说,“你希望我和他复合吗?”

“是谁都行。”林州行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笑了笑,很温和地,不带任何揶揄语调地祝福道,“找一个合适的人,过得开心点。”

说完他便松开我的手,我也不再靠着他的肩膀,默默直起身子。

我想这就是我们之间,最隐晦、最体面的告别。

两侧的景色在不断褪去,道旁栽种的常绿树木被拉成长长的残影,北大屿山公路是香港 8 号干线的一部份,连接通往大屿山赤鱲角香港国际机场的机场路以及通往市区的青屿干线,这个时段路上车辆不多,车速越来越快,但我们都没有察觉。

林舒琴坐在前面,轻声细语地同司机聊天,说起最近的天气,司机同她很是熟稔,想来她常年独居在香港,又有身体不好的理由,往来的亲友寥落,因此和管家、司机、保姆都关系亲密,没什么架子,细碎的说话声夹杂着软软的轻笑,我有些走神。

忽然看到前面有一辆亮蓝色的小卡车,载着满满的一车水泥管,刹那间我的心脏“砰”的一声,跳得很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