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行的鉴宝师小心翼翼地带着白手套,动作十分轻柔,我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眼前,他却只看着戒指,终于将戒指放在黑色天鹅绒手帕上,掌心合拢欲言又止道:“女士,您确定要寄拍吗?”

我从他这个表情里面看出来一些劝诫,于是问了句为什么。

“这是林家的戒指。”鉴宝师简短地说,然后没有后文,他的意思是既然他认得出来,那么懂行的人都认得出来,我微微诧异,讪笑道,“这么有名吗?”

“这颗红宝石是从瑞典皇室的一件珠宝上拆下来的,当年拍出天价,轰动全港,后来被林老先生收给爱女,做成了这枚戒指,您手上的这枚的确是真品。”

他很专业,不管猜没猜出我的身份,都没有透露出半分揣测,我问道:“如果寄拍,一定会被认出来是百乐林家,是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说:“有眼力的人不少。”

见我沉默许久,他又问道:“女士,您考虑好了吗?”

“我再考虑一下,谢谢。”我勉强笑了笑,收起戒指,鉴宝师依依不舍地看了这戒指最后一眼,好像要和它隆重的告别一下似的,见我毫不顾忌地把戒指盒子直接扔进包里,露出了一种痛心疾首的表情。

“女士,如果您考虑好了要寄拍,请一定要选择我们。”

我仓促地应下了。

这些年存下的一百多万都已经打回了家里,我犹豫再三拿出了这枚戒指,原本也没有想好,几经纠结还是拿不定主意。

说不好这是我的东西还是林州行的东西,就好像兰堂,我是大股东没错,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实控人还是林州行。

当初来深圳,林州行说除了百乐,他有什么,我有什么,现在看来他没有食言,可我却也没得到什么。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又或者从一开始就不对,感情谈得一塌糊涂,合作也亏得身无分文,爸爸也因为我被林平舟坑成这样,我突然特别难过,但是眼眶干涩得很,根本哭不出来,我走在街上,茫然地在公交站的等待区坐了一会儿,看行人们匆匆来去。

不是上班的节点,车站的人并不多,天灰蒙蒙的有点小雨,地面一层薄薄湿意,树叶都被洗得发亮,一辆接一辆的公共汽车驶进站台,又在一片热闹有序的声响中离开,我坐了很长时间,下定了一个决心。

我劝说爸爸把手里的法人股拿出来一部分融资,爸爸同意了,但担忧的事情并不是股权被分散了,而是怕没有人收购,其实妈妈早就跑过这件事了,可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接盘,我想了想说,爸爸,你想没想过面向员工?

老邓从国营厂出来后,陆续也有一些人买断下岗,在社会上混一圈混不出来,就投奔老邓跟着他干,走过十几年风风雨雨,说是一起创业也不为过。

我爸一听我这话就连声拒绝,我妈半是心疼半是数落地在旁边道:“还面向员工融资呢,你爸连撤单这种事都不敢讲,全凭自己扛着,上个月工资照发不说,奖金都没有少过!”

“爸,每个人都有权利了解公司现在的处境,作为厂长,你得告知他们,是否愿意和公司共渡难关,就看他们自己的决定了。”

火机一响,是我爸在电话那头点烟的声音,抽了有半根,才深深叹了口气说:“好吧。”

我妈又嚷着:“还有你那些亲戚,吃肥肉的时候见人,现在怎么不见人,早些年贪的钱呢,都给我吐出来!”

我爸恼火道:“别说了!”

“你们别吵!”我卯足力气吼了一声,倒把电话那头的两个人震得愣了一下,我接着说道,“事情会解决的,都别吵了,林州行已经答应我百乐会帮我们消耗掉这批订单,爸爸,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维持住生产,先交付近期订单,等百乐缓过来了,就会有定金到账的。”

“小林答应了?”我爸问道,“他还好吗?”

“我……”我说,“我不知道。”

其实很不好。

股东们的意见改了风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