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裹挟,每一个选择都是他能做的最优选择,而抛开利益,哪一次是从心的选择?
没有这种时刻,也没有这种选择。
哪怕远离朝堂,他也挣脱不得无名枷锁,因为姓江,他必须要去斗。
不斗,便是死。
“阿颖,我还是恨……如果你和孩儿还在的话,我已经可以教他读书写字,骑马射猎了……”
他抚着琴身喃喃,与故人轻言。古琴琴面已经斑驳纹理,微微凹凸,被他悉心修理养护多年。
旧人故去难释怀,残物惟存,难抵午夜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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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梁阳通往长安的路上。
一位文士满身尘灰,跋涉在林中。
杜明从桂阳军中逃出来有些时日了。自己的马匹被桂阳军没收,自己想要回长安,只能步行。
从未走过这般长的路,他的鞋底几乎磨烂,脚心脚趾皆起了水泡。杜明龇着牙用身上撕下来的布条缠住水泡扎紧,减少步行路上水泡磨脚的疼痛感。
从政几年,从未这般狼狈过。
这几日,他渴饮溪中水,饿食树间果,累了便稍作休息,休整好便即刻赶路。
他在桂阳军中听闻梁阳的两场大败,心中亦是惊惧,为何这么些时日过去了,朝廷援兵还未抵达?
虽为文官,敏锐的洞察力让他隐隐感知到,梁阳或许有难。不管是梁阳的斥候,还是朝廷的斥候,乘快马来回不可能拖这么久的。
他要尽快回到长安,禀报女帝。
可同样,他心里也没底,自己这般的脚力,赶到长安时不知是多久了。
杜明捡了根枯树枝做拐杖,在密林中抄小路艰难前行。
“嘚嘚……”
林中偶有山泉声和鸟鸣,极少听见马蹄声。
杜明打起精神,随即欣喜起来,有人打马经过。
若是可以捎他一程,那是再好不过。他停下脚步,腿脚发累,一屁股坐在草丛里,准备蹲守骑马者。
而不到一刻钟,马蹄声渐近间却停了下来,杜明疑惑,拨开草丛,往原本马蹄声方向望去,只见穿着梁阳军服的人停下,望着通往长安方向的前方,说了什么,大概是说让个路之类的话。前方两个穿便衣的骑马者没出声,打马冲向穿着梁阳军服的人,转瞬间,拔刀,一刀枭首。
“!”
杜明紧紧捂住嘴,不敢出声,将身子低的更深些,担心自己被发现。
杀人的两人甩甩刀上的血,收刃入鞘,随即打马往长安的方向奔去。
杜明又惊又恐。
杀人者明显是来自长安的人,阻止梁阳斥候进城就是不想让长安知道梁阳的困境。可长安的人,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杜明心中愈发恐惧。难道,长安中已经安插了桂阳军的细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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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淹没梁阳的第七日。
好在江衡挖的堰塞湖只能用一次,掘毁后再未有新动作。
梁阳城西地势低且靠山,几天内,水流渐渐被引退,原先齐腰深的水位降低至没脚。
集中在城南的百姓们渐渐回城中的家里,收拾被大水损毁的家。
梁阳城内,原本沉在水底的被泡的发胀的尸体开始腐烂发臭,弥漫出一股淡淡的味道。幸而是冬季,腐烂的速度慢许多,也已不能耽搁。
剩余的士兵们清理城内的腐尸,将之集中拖到空地焚毁。
而陆玉状态也不甚乐观。一直没能好好休养,她最近几日一直在发热,田医师开了几副方子始终没能降下去。归根结底还是太忙活了。
医师最关心病人的身体,田医师劝她这几日在府中稍作休养,什么事都先暂放一边。
“你的身体不是铁打的,再不好好的,怕是离死不远了。”田医师故意把话说重,吓唬她。
陆玉只是摇头笑笑,“生死岂由我来定,都是命。还好,不像之前那样昏沉不能理事,多动一动,发出汗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