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不敢吭声,只静静地听唤。

沈缇凝视着光可鉴人的青砖地板。

许久,清隽的少年站了?起来, 抚平衣摆的褶皱,不等婢女抬手, 自?己掀开了?竹帘,离去了?。

殷老太爷年纪大了?,早和老太太分居,日常在书房起居。

沈夫人便是到书房来见父亲。

殷老太爷跟亲闺女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四娘, 这次突然回来,所为何事?”

沈夫人上次省亲, 是身上有事,提前了?半年跟怀溪书信沟通,这才带着孩子回娘家探望。

这次,突然派人坐快船来报信。报信人到怀溪的时候,沈夫人已经在半路了?。凡事若有悖常理,必有蹊跷。

果然沈夫人发出一声叹,告诉老父亲:“实不瞒爹爹,女儿这次回来,是想在家里给跻云选个妻子。”

这话若被殷大老爷或者?殷三?老爷听见,大约第一反应该是又惊又喜。

老太爷却大惊,直接问:“跻云是有什么隐疾?”

以?沈家的家世?,若无当年那段救命之恩,殷家根本般配不上。

能嫁一个女儿过去,殷老太爷已经十分满足。因?有着这门?姻亲,地方上诸人都高看殷家一眼?。许多事办起来便顺利。

沈家看似没有为殷家主动?做什么,但实际上,沈家是殷家的姻亲,便已经给殷家带来许多方便了?。

殷老太爷根本没想过殷家还能再?嫁一个姑娘去沈家。从前都没敢这么想,如今沈缇高中探花,要敢有这个妄念,那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但这事却是眼?前沈夫人自?己主动?提出来的。沈家好?好?的金鳞儿如何就来将就乡绅之女?老太爷第一反应便是沈缇身上有什么隐疾难以?说?出口、影响婚姻的那种。

他好?好?的金外孙明明是文曲星下凡,怎地竟这样可怜,真真让外祖父心痛。

沈夫人十分头痛,忙否认道:“并没有,爹你不要胡猜。”

“咦?”殷老太爷的心痛收回去了?,“那是为什么?莫非是你发癫?我告诉你,拉扯娘家不是这样拉扯的。强扭的瓜不甜,有些亲结了?那是结仇,你不要糊涂。”

“爹你想多了?,跻云的婚事,岂是我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沈夫人无语道,“您听我慢慢说?。”

“跻云从前订过一门?婚事,订的是礼部冯郎中家的女儿。”

“这孩子比跻云小一岁,两个孩子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原是两家商量好?了?,待跻云登科,便将他们的婚事风风光光地办了?。谁知……”

“谁知道前年年尾,冯家坏事了?。她爹被流放,女眷们都没为官奴发卖。虽比去教坊司那等地方强些,也强得有限。若无大赦,这辈子便永是贱籍。”

殷老太爷听了?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因?他是一个大家庭的大家长,像他这样的家长,对家族兴衰最有感触。

听到这种由?贵而贱之事,如何能不感慨。

“那时候跻云尚在外面游学未归,我们两口子念着订亲的情分,将冯家那孩子从大牢里捞出来安置了?,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跻云在外面得到消息便提前赶回来。这傻小子,为着我们没在冯侍郎定罪前抢先将冯家女儿迎过门?跟我们生?了?好?大一场气。”

老太爷捋着胡须赞道:“这孩子,有良心。”

因?为罪不及出嫁女,如果沈家在冯家被定罪之前,以?婚约之名抢时间将冯家女儿迎娶回来,这女孩子便能逃脱沦为贱籍的命运。

“爹,不是沈家没良心。”沈夫人解释,“她爹卷进了?立储之事,触了?陛下的逆鳞。没人敢在那时候顶着陛下的意思行事。”

老太爷点头:“我晓得,我晓得。官场无奈事多,谁不得先管好?自?家,能腾得出手来,才能拉别人。要不然,瞎伸手,没把别人拉起来,反被人将自?家拉下去,那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