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已将她全部笼罩。

那张脸背对着光,全陷在阴影里,只有一双眼,冷冽得像是豺狼夜里猎物。

季绫一口气卡在胸口,指节攥紧了手提箱把手,身子像被钉住了似的,顿在原地。

“敬……敬之?”

他没有应声。

沉默像一层网眼细密的渔网,罩住她,缓缓收紧,勒得她难以呼吸。

许久,他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刀刮她的骨头:

“你真以为我走的了吗?”

血猛地冲向太阳穴边,血管突突跳。

同床共枕三年,不是没在夜间说过话。

可今天,这声音冷静地可怕,她已手脚冰凉。

她只当是自己没经历过大事,撑起身子,凑近了理他的领口,“晚上的看守我都买通了,剩下的要靠你自己,我不能为你做别的……”

话音未落,冰冷的金属抵上她的太阳穴。

那股寒意一直钻进她身体里,与恐惧绞成一团。

她竭力稳住声音,可身子本能地发颤:“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放过你……”

朦胧的夜色间,他的轮廓越发看不分明,只剩下一团冷硬的黑影。

“你爷爷?”他嗤笑一声,“你不是早就清楚你的角色么?季家的四小姐,生来就是老帅拿来做‘生意’的筹码。现在,你没用了,我杀了你,老帅说不定还要谢我。”

屋外忽地传来杂乱的脚步。

门被猛地推开,一束电筒光扫进屋内,直直地刺进她的眼里。

“是她?”为首的军官抬了抬下巴。

“是。”伍应钦沉声应道,“压价的是她,私下运银到漢昌的也是她。”

军官沉吟片刻,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哦?原来你是身不由己?”

伍应钦连连点头。

军官看向季绫,嘴角一扬,“这个故事倒不错,想必总理会喜欢。”

伍应钦也笑了。

下一刻。

“砰”

枪声炸响,在宁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军官拍了拍伍应钦的肩,“做的不错。总理知道你是个仁商,不过是叫女人迷了眼……”

身后。

血顺着季绫的额角流下,落在她手指紧握的手提箱上。

箱子里,是她为他准备的逃生路线图、现金和亲手写的递交云南督军的通行信。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季绫的意识在枪响之后,彻底断裂,身子一寸寸沉进了黑暗。

可越沉,身子就越暖。

那黑暗温暖如羊水,完全地包裹住她。

像小时候的热汤水。或者襁褓里的软被。

在这无边际的黑暗里,忽然有人唤她。

“绫儿……”

声音春风般轻柔,又有些遥远。

“绫儿……别怕,来这边。”

是个男人的声音。很熟悉,低沉而安稳。

“这孩子,又爬到树上去了。快抱回来,仔细摔着!”

另一个声音,是个女人,柔声地责备着。

她依旧头痛。

仿佛是盘古开天劈地以前,一切都是无名的,没有边界。

她在黑暗里沉浮,意识像一根未断的游丝。

在这片温热的,似梦非梦的虚空里,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自己这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吗?

她爷爷,季老帅,明面上对北京政府恭顺,私下却牢牢握着西南兵权。这在政界军中,虽不点破,却人人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