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秋夜的庭院虫声,而我总是沉默地侧耳垂听那只潜伏在你怀裹的金铃子的飘渺叫声……

下女阿清学针线回来之前的一小时,我们只是坐在没有开灯的门坎上。从那个黄昏留在我指尖的火热,被初秋的凉风包围住,像是埋在灰里的炭火欲明欲灭。我一边凝视你那过度平静的侧睑,不时将自己的指头藏进和服的袖口袋里。

「你听说了吧!我曾经自尽……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性命才来看我的。」

「你还是不肯原谅哥哥的事?」

「也不是的……顺吉,我不是因为爱你哥哥才嫁给他。我是个不懂世故的人,只是接受父母的建议……然后,在我还没爱过他的期间,他就死了。」

「哥哥还活着。过年以前,他会回复以前一样的身体……

「可是,在我心里,他已经死了。在我还没爱过他的期间……所以我突然觉得寂寞……」

「真正寂寞的是哥哥……」

「寂寞的是我,我和你……」

从你嘴唇流出的声音连你自己也大吃一惊似的,不由回头看我,企图从我的眼神确定自己是否说了那一番话。我用眼睛的笑意敷衍过去。

你出其不意地拿起我手里的德语字典,翻着页数,若无其事地问:「接吻是那一个字?」

被你一问,我的指尖颤抖着找出那个语汇指给你看。

「怎么念?」

「……KüSSEN。」

「怎么说得这么辛苦?」

「不……」

「为什么?」

「只是……不好一意思。」我困惑着,心脏快从嘴里跳出来。

「又不是可耻的字句。那不是相爱的男女之间美丽的字句吗?」说完,你用尾指端沾一沾唇上的口红,再把指端移到我的下唇缓缓地描。

薄云不断地流动,夜影被月色剥开衣摆,一瞬间又被薄云遮蔽,庭院不住地在光的浓淡里交替变换。随着光的波涛,庭院的虫声涌进我们坐着的门坎边。

「怎样,是不是很美的事?」你咬着收回的尾指,眯着眼睛确认我唇上的粉红线条。

我凝视着微暗中变成透明影子的你。我浸透在不真实的寂静中,自己的尾指任意地动起。我沾一沾下唇的口红,让它回到你的下唇。我和你就这样借着一条口红线交换接吻。在我内心紧绷的东西冲破尾指淌流出来。

「为何睑色如此难看?」

「手指很热……一直很热。」

「那是痛……热得痛了。那个黄昏,你的指头落进我的怀里。是我切断的。」你强颜欢笑。「我太狡黠啦。我一点也不爱他。却跟他继续三年这样的生活。在我心目中他已经死了,如今是另一个人活在里头……一个月前的傍晚骤雨中,我想见你,到你的寓所去了……然后到了十天前的黄昏,我终于见到了你。我真的狡黠。终归明白为何你一直将手指藏在袖口袋里。」

「你察觉了却不说出来?」 .

「不。一你轻轻地摇摇头,「我怀裹的金铃子应该代替我明晰地答复了。借着藏在袖里的指头和潜在怀里的虫声,十日来我们没有交谈一句,却在暗中幽会……」

出乎意料地知道你的心意,与其说我欣悦,不如说被一阵突来的悲哀侵袭,使我更难受地注视你。你避开我的视线,望着庭院的黑暗。

「顺吉,你不是为了维护我的生命而来的吗?那么现在请你保护我……那个黄昏我也想死。你的跫音救了我……能不能请你再救我一次?也许你会因此丧失一切,但是可以挽救我的生命。」

过了很久我才点头。也许不是针对你的说话,而是回答从你怀里溢出的铃虫之声。我魂的最后一滴从手指的破绽淌了出去……终于月儿藏进云间,你的睑淹没在黑暗里。然后你说:「今晚我命令阿清迟一点回来。你进来吧!」

我那变得空空洞洞的身体彷佛被你的声音吸住,不由自主地跨过门坎,跟在你的背后准备踏入没有亮灯的房间时,你突然背手关起纸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