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还要忍着不忿,保下徐徵的命!
新仇旧恨涌入张葳心头,这才故意对着那无辜的小牢子指桑骂槐。
好在寿园是大事,张葳担不起虐待徐徵的后果。
虽不为他延请大夫,但还是叫人把给他些酒食。那送饭的小节级被张葳时晴时阴的脸色吓住,见徐徵便发憷。
把饭食放在监房门口,一句话都不敢说,扭头便要走。
还是徐徵叫住他:“劳驾,我双腿动不得,可否放近些?”
这时,他倒愿意主动掀开盖在腿上的稻草,叫那两条鲜血淋漓,软弱无力的腿暴露出来。
上身往前稍曲了一曲,露出先前藏起来的后背。
那背上的伤与腿上一般骇人,他挺直的脊梁,离了土墙的支撑,终于被疼痛压弯了过去。
小节级便啐他:“装什么装!这时知道装了?早干嘛去了?都怪你这刁贼,叫我吃了挂落!你想吃饭?倒不如吃爷爷的拳脚!”
好在他收了张葳金银,怕害死了人犯叫贵人怪罪,只是嘴上吓唬,并不敢动手,甚至还不情不愿地把那送来的干饼,一脚踢到了徐徵手边。
徐徵刚受过刑,呼吸似乎都带着血,嗓子里更是干如火烧。
干饼入喉,竟像是刀上碎刃,几要自内割破他的脖颈。
即便如此,徐徵还是将那张干饼掰碎了,一口一口地咽了下去。
有了食物,徐徵的精神略有恢复。
第二次提审也随之而来。
徐徵见判官时,与见张葳时相同,把自己收拾得整齐,腌臜的伤口全藏起来,挺直了身躯,淡漠以对。
判官:“徐公又是何苦来?”
徐徵装作不明其意,只抬头看着他。
他虽油盐不进,判官却忍不住不劝:“徐公何苦要逞强?何苦非要与张枢密争面子?他若能亲眼见到你不良于行,气息奄奄,或许还会帮你同王太师争一争我能过几日再来,你也能多修养几日。”
徐徵并不解释,只是说出与上回受刑前一样的话:“公投我以好意,徵深敬之,无以为报。便请用刑吧。”
判官长叹一口气,背过身去,示意左右动手。
大概是王太师得知张枢密来天牢看望过徐徵,对判官又多了叮嘱,使这次的刑罚来得更重。
徐徵痛晕过去,判官却不像上回那般仁慈地停手,反而又叫人用水将他泼醒。
冬天的水冷得刺骨,而这水里还加了粗盐。
浇在伤口上,好像把房檐上挂着的冰锥掰下来,磨成锋利的四棱枪头,伸进皮肉里翻搅。
严寒却也似火烧。
如此往复三次,判官才终于叫人住了手,把奄奄一息的徐徵抬回监房里。
再之后,刑求的次数愈发频繁。
好在徐徵命大,竟真叫他都挺了过去,直至龙诞日的前夜。
判官又来看他。
“徐公,明日便是龙诞,外面可有消息?”
这回,判官不是来请他入刑室,而是亲至监房外探视。
徐徵仍倚着墙,挺着背,用囚衣和稻草遮住身上不便。素白囚衣沾满血污,稻草里的湿气也淤着腥臭。
白玉琢成的秀丽面容变得憔悴,胡子从脸上歪七扭八地冒出来。他手边没有剃刀或木篦打理,只能让它们乱糟糟地结成一团。好在头发尚可用木簪束住,捋平收在后脑的髻里,乍看上去依旧十分整洁,丝毫不显脏污。
还是能叫人一眼看出,他就是那个刚直清正,克己复礼的徐相公。
“并无。”
他的声音比来时虚弱许多,沙哑得好像喉咙里嵌着石子,每吐出一个字,都似乎要费去极大的气力。
虽然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但他再也端不起波澜不惊,从容不迫的风度了。
判官急得跺脚:“徐公!今夜就是最后的机会!明朝龙诞一过,张枢密没了担忧,若诏狱之中再无变化,你可要误了身家姓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