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终，他还是道：“……陛下既愿扶持市场，使商贾兴盛，又何必设下如此多的枷锁？若想?强行掌控，不如仍沿旧制，由士族监管地方，岂不更省力？”

话?一出口?，殿中气氛便是一顿。

楚映昭盯着他，眼神幽深，仿佛在看?着一个仍未彻底开悟的学生。

“柳千峥。”她轻声道，慢条斯理地抬手翻开案上?的另一卷奏折，“你不是蠢人，如今早是该明?白了的朕并非期望商贾坐大，反而是要他们受控啊。”

她的手指抚在奏折上?，轻轻摩挲，语调不疾不徐：“道路，是朕的；市场，是朕的；工坊，亦是朕的。”

“世间财富，终究是要为朝廷所用，而非落入旁人手中。”

柳千峥的心头一震。

他猛然意识到?，楚映昭根本不打算信任任何一个阶层。

她不信士族，也不信商贾，她甚至不愿意让市场自行发?展，而是要确保所有经?济体系都牢牢掌控在朝廷手中。

她要的不是市场的自由繁荣。

是绝对归属。

“商贾的根本，不在财富，而在流动。”楚映昭轻声道。

她的手指在桌上?的边疆地图上?轻轻一点，指腹顺着地形脉络滑过，“他们之所以能壮大，是因为他们能自由地将财富，从一处运往另一处。”

“但若是所有道路都归朝廷所有呢？”

她抬眸看?向柳千峥，眼神如静水深渊：“所有商路、码头、驿站、关卡，皆掌握在朝廷手中，所有商队的出入，皆需经?由官道，接受官府监管。”

她微笑起?来?，似乎是想?端起?一副慈悲模样，可惜，面?容气场中的冷冽不散，反倒更显残酷：“如此，他们的手段，还有作用么？”

柳千峥听懂了。

“这就是陛下的设计？”柳千峥低声问，“所有财富的流通，必须经?由朝廷之手？”

“正是。”楚映昭道，她的语气里，总带着某种理所当然的笃定。

“然而仅仅道路，并不能阻止商贾坐大。”柳千峥的语气沉稳如旧，缓缓道，“即便所有商路都受朝廷监管，他们仍可凭借私人工坊积累财富，形成势力。”

他的目光透着冷意，眼底却隐隐浮现一丝不安。

他并不害怕商贾兴盛，真正让他警惕的是，女帝的每一步，似乎都已然超出常规的为君之道，反倒更像是在布下某种庞大而可怖的棋局，丝毫不给任何阶层留有喘息之机。

“这是个很好的问题。”楚映昭轻轻放下茶盏，笑道，“所以，朕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她展开另一份奏折，指尖缓缓滑过一行行未来?规划

粮食、盐铁、布匹、日?用百货，或将皆由官营工坊主导生产，私人工坊不得超过朝廷设定的上?限；

所有大型工坊，强令其接受朝廷管控，官府派员监察，必要时，可直接接手经?营；

从事各式产业的商贾，必须依从官营工坊的供应链，方能参与市场交易。

“在民生事宜上?，朕决不允许商贾自行发?展，而一定要让他们的财富，从一开始就系于朝廷。”

她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一种毋庸置疑的笃定。

“他们可以赚钱，但他们赚的每一文钱，都是在朝廷的框架之下，由朕准许的。”

她顿了顿，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语气轻描淡写：“……如此一来?，商贾便无法真正壮大，工坊的财富流向，亦不会脱离朕的掌控。”

柳千峥微微敛目，指腹缓缓摩挲过桌案的边缘。

事情前景变得很清晰了。

女帝在制造依赖。

不仅是对商贾，而是对整个社?会。

依赖道路，依赖税收，依赖体系。

依赖她。

她不信任其他人，也不认为市场可以自我调节。她绝不肯放权，而要让所有经?济的命脉，自始至终都握在自己?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