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邈。”
温时卓小心翼翼地凑前, 探头问:“先生醒了吗?”
季邈不动声色,将司珹虚虚勾着自己的两指搁回去,轻声道:“睡得正沉, 他太累了。”
温时卓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二人便前后脚退出了卧房。关上房门下楼梯后,季邈方才问:“表兄是为段隐青之事而来?”
“是也不是。”温时卓与他同行游廊下,被风掀起了衣袍, “段隐青的确想要当面拜谢, 祖父却欲先召你与折玉去他房中。”
雷滚了半晌, 这会儿贯空银蛇咬着脊兽, 暴雨终于倾盆。季邈至外祖房内时,温泓已经坐在桌案边,被竹帘间隙的风雨濡湿了眉眼。
季邈拜过礼, 脱靴跪坐小蒲团。丫鬟们煮茶添香,摆好瓜果后阖上门, 屋内便只剩下祖孙两个人,温泓方才开口:“我去见过那孩子了。”
“段隐青?”季邈反应过来, “他是采青阁中魁首。年初采青阁中连环杀人案,外祖可知悉?”
季邈将案子与地下渠均细细讲了一遭, 又说:“昨夜他烧了小阁楼, 安州蒲既泱葬身火海,段隐青自己却跳井逃生, 恰被我与折玉带回府中。此人如今虚弱可怜, 但心思实在难测, 采青阁中多桩命案, 必都同他息息相关。外祖怎的直接去见了?好歹叫上我与折玉。”
他话落,拨开竹帘想阖窗, 劝道:“院中雨大,风一吹全飘进来,外祖莫着凉。”
温泓却伸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近来暑气重,屋内闷得人难受。”温泓轻声说,“吹吹风也好,这雨来的正是时候,雨水一洗刷,风再卷过去,泥泞脏污就没了,什么痕迹都会散干净。”
季邈收手坐回,正色道:“您想说什么?”
“十六年前有桩大案,事关安州简家,小邈知不知情?”
季邈摇摇头。
温泓说:“十六年前,简家尚为衍都朝堂四大世家之一。他家和方家一样,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虽未像方家一般随侍在侧、多次出谋划策,做的事情却不比方家少。只不过其所做之事零碎纷杂,瞧着并不漂亮,也不够起眼小邈可知,欲揽天下者,当备哪几畴?”
季邈想了想,回答道:“三畴。”
“哪三畴?”
“一曰强兵。兵者强健,军心整肃,则遇战可得胜。此者西北边军不可图,然越州东北军当争取,几日后岱安先生随舅舅车队出行往北去,正为入越州境图谋此事。”
“二曰人心。朝中新党世家分立相争,争夺亦是火中取粟之机。为君者呼则有应声,应方可起浪。”季邈说,“近来世家新党,均渐有结交,全赖外祖走动活络,为我奔波。”
“三曰生息。逐鹿者,实则为当世之大不敬。成者王败者寇,万万追随者生死系于我身,待同朝廷彻底撕破脸后,其亦再无退路,当由我养之护之。因而钱财粮草不可缺,治下百姓劳作不可乱,生生不息得长久,继而谋大业者,方无后顾之患。”
“如今江州宋氏与我们同舟,温家在瑾州又有良田万顷,将来攻克州县,又有岱安先生大理寺出身,晓律法明事理,此畴当无忧。”
温泓点头,却说:“漏了。”
季邈拜了弟子礼,恭敬道:“还请外祖赐教。”
“治世拜君,如风雨行舟。君为舟楫,孰为流水?”
季邈说:“与之共谋者推舟而行,当为拨流之桨,并非流水。那么流水是,是……”
他思忖片刻,倏忽抬首道:“流水万万千,逆之则倾覆,顺之则昌明。水乃天下黎民,万千百姓。”
“没错。”温泓和蔼地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畏民心当更畏于天谴,重民生方可砌百年基业。简家先祖追随太祖皇帝,做的便是‘民’之事。寻洲,我且再问你,安州什么最珍贵?”
“安州位处衍都正北方,其境内云脂山脉绵延,割断更加靠北的越州,是安北府最重要的一道天然屏障。若真有哪日,鄂源诸族破越州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