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泠想起来,之前步瞻干过的那些非人之事,与他的话语中不由得多了些歉意。
所幸对方也没有追究当年的事,将素素交到姜泠手中,笑得十分温和。
薛才瑾与他的夫人张氏,都是和善温婉的人。
素素也生得机灵聪慧,虽是院中年纪最小的,可学起功课来却一点儿都不比其他人费力。姜泠甫一推开院门,恰有道明媚的光影直直劈落,将眼前映照得一片干净敞亮。
满院子的春景,满院子的活泼生气。
步瞻正站在这一片葳蕤绿影里,微微侧着身,侧脸被一片日光笼罩着,分外白皙。
听见推门声,他侧首望过来。
一看见姜泠,男人的面容又柔和了几分。
他将手中书卷一卷,走过来。
去做什么了?
姜泠答:买药。
她的手中提了大大小小几个药包,皆是从陈记药铺抓回来的中药。
昨日我见屋中小屉不剩多少药了,今日出门便买了些回来,不知买的对不对。
这是她第一次拿着谈钊给的单子,去替步瞻抓药。
自从她来到江南,谈钊便鲜少出现在步瞻身侧了。也不知他是被步瞻所驱逐,还是他有眼力见。总之,这些天,她越来越难觅到谈钊的踪影。
谈钊说,这些年,步瞻一直在用中药抑制蛊毒。
这药虽能抑制毒发,却也不能根除,每月总会有那么几天,毒发会如期而至,叫他备尝蚀心之痛。
听着姜泠的话,一袭月白色长袍的男人笑了笑。他的目光温柔落于女子身上,唇角边荡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不知是不是被这书卷的气息熏陶,姜泠竟觉得此时此刻的步瞻较以前似乎柔和了许多。他的神色温柔,谈吐举止之间更多了几分儒生的斯文气,原本眉目之中凌厉的锋芒悄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温和清润。
不等他开口应声,一侧有童子轻轻扯了扯步瞻的衣袖,怯生生地问:
步夫子,这是什么字?
他的小手指了指书卷。
步瞻弯下身,他今日未束发,青丝就这般迤逦而下,乖顺地垂搭在胸前。姜泠的目光也被这吸引住,微垂下眼,几根银丝骤然出现在她面前。
本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他竟已有了华发。
莫名的,她鼻腔微微酸涩。
步瞻较先前也变了许多。
那等骄傲的、不可一世的人,有一天竟也会为了一个简单的字眼,在不过五六岁的男童面前俯下身段,温和地为他讲字音与字义。
就这么一瞬之间,面前那男童的脸庞,竟与煜儿的重叠。
姜泠站在一侧,手里提着还未放下的药包,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番景象气质清儒的男人微弯着身段,认真教着那男孩识字读书。模样约摸着有五六岁的小男孩,刚及他的腰身之处,听着步夫子的话,若有所思地点头。
待完全理解后,小男孩露出开怀的笑容。
姜泠不禁心想。
煜儿五岁时,也是这样的吧。
不,他似乎比这孩子高一些,瘦一些。
他总是紧抿着唇线,明明年纪轻轻却装成一副早熟的大人模样。他不喜欢笑,好像无论什么事都无法让他真正地开怀。他总是过分懂事,过分独立了些,他不喜欢麻烦旁人,无论是读书写字,或是习武练剑,都很安静。
就连陈太傅也时常说,太子殿下过于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
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娘亲。
一想到这里,姜泠眼中愈有泪水打转。泪光将她的眼前晕湿,于这一片模糊的光影里,她的面前竟出现了那一道深紫色的身影。
父慈子孝,家庭和顺。
小太子昂着脸,满面钦佩地朝着步瞻望过去,他脸庞稚嫩,却写满了天真与幸福。
正与面前那名男童一般。
姜泠有些见不得眼前这般场景,忍着泪别开脸去。
江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