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5 / 13)

在死亡预感的驱迫下写的最后一封信,他就把一些破烂的冒牌奢侈品塞进箱子,坐上轮船,远渡重洋。在船舱里,侨民们象屠宰场里的牛似的挤成一堆,吃着冰冷的通心面和生蛆的干酪。菲兰达的遗嘱事实上只是一份详细而又过时的灾难清单,他还没看完这份遗嘱,光从倒塌的家具和杂草丛生的长廊看来,已经猜到自己掉进了一个不能自拔的陷阱,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再也见不到罗马春天那璀璨夺目的阳光,呼吸不到它那洋溢着古代文物气息的空气了。在折磨人的气喘引起失眠的夜晚,他反复衡量自己遭受灾难的深度,在阴森森的房子里走来走去。从前,正是在这座房子里,乌苏娜曾用老年人的一套胡言乱语,勾起他对世界的恐惧。由于害怕在一片黑暗中失去霍·阿卡蒂奥,她又让他养成独自坐在卧室一个角落里的习惯。

她说,一到天黑,死鬼就会出现。开始在这座房子里游荡,只有那个角落是死鬼不敢看一眼的地方。“如果你干什么坏事,”乌苏娜吓唬他,“上帝的仆人立刻会把一切都告诉我。”于是他在那儿度过了童年时代的一个个夜晚,一动不动地坐在一只小凳上,在圣像那不可捉摸的冰冷目光下,吓得汗流浃背。其实,这种附加的折磨完全是不必要的,当时霍·阿卡蒂奥早已对他周围的一切感到恐惧,他下意识地害怕生活中可能遇见的一切,令人恼火的妓女;生出长了猪尾巴婴儿的家庭妇女;

使一些人死亡、又使另一些人不断受到良心谴责的斗鸡,叫人遭到二十年战祸的枪炮;以失望和精神错乱告终的鲁莽行动;此外还有上帝无限仁慈地创造出来、又让魔鬼搞坏了的一切。每天早晨,他一觉醒来总是疲惫不堪,可是阿玛兰塔在浴池里给他洗完了澡,用小块绸子在他两腿之间亲切地扑上一点滑石粉以后,他夜间的惊恐就被阿玛兰塔温柔的手和窗上的亮光驱散了。在阳光明媚的花园里,乌苏娜也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她不再讲些形形色色的鬼怪故事来吓唬他,而是用碳粉给他刷牙让他象罗马教皇那样容光焕发;她给他修剪和磨光指甲让那些从世界各地汇集在罗马的朝圣者为他那双保持清洁的手感到震惊;她给他洒花露水让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不亚于罗马教皇。他曾有幸目睹教皇在甘多夫城堡宫廷的阳台上用七种语言向成群的朝圣者发表演说,但他注意的只是教皇那双仿佛在漂白剂里浸过的白净的手,还有他那一套夏装和一身淡雅的香水味儿。

霍·阿卡蒂奥回到父母家里差不多只过了一年,就变卖了银制的枝形烛台和一只装饰着徽记的便盆老实说,这便盆上只有徽记才是金的,他唯一的消遣就是在房子里集合起一些野男孩,并给他们充分的自由,在最热的晌午时刻,他让他们在花园里跳绳,在长廊上大声唱歌,在安乐椅和沙发上翻筋斗,他自己却在这一伙跟那一伙之间转来转去,教他们各种礼节。这时,他已经脱掉牛仔裤和真丝衬衫,穿了一套从阿拉伯人小店里买来的普通西服,不过还继续保持着倦怠的神态和教皇的风度。孩子们象从前梅梅的女伴们一样,很快就熟悉了整座房子。每到深夜,都能听到他们的饶舌声、唱歌声、打红雀声整座房子好象一所寄宿学校,住着一群放荡不羁的孩子。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并没发现这一点,可是小客人们不久就闯到梅尔加德斯的房间前面。有一天早晨,两个野男孩猛地拉开房门,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只见一个肮里肮脏、头发蓬乱的人坐在桌子旁边钻研羊皮纸手稿。男孩们不放贸然进去,但从此却对这个古怪的陌生人发生了兴趣。他们在门外唧唧咕咕,不时往锁孔里窥视,把各种脏东西从气窗扔进房间,有一次还拿洋钉从外面把门窗钉死,奥雷连诺。 布恩蒂亚只好花上整整半天工夫给自己开辟一条出路。由于没有惩罚孩子们玩的把戏,姑息了他们,他们的胆子更大了。有一次,趁奥雷连诺。

布恩蒂亚在厨房的时候,四个男孩钻进他的房间,企图毁掉羊皮纸手稿。不想他们刚一抓起发黄的稿卷,一股无形的力量一下子把他们提了起来,把他们一个个悬在空中,直到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回来,从他们手里夺回了羊皮纸手稿。从那天起,他们再也没有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