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一场年少未能赴的约。
古刹幽静,钟声廖远,僧衣妇人态度淡漠,显然是不记得。
皇帝穿着烫金墨衣,胸口血流洇湿一大片痕迹,汤宗红着眼圈,求他回宫,他却单膝跪地,体力不支倒下去。
不顾身上的血气冲撞神佛,一步步爬到佛龛前,擦拭了脸上的血,仰倒在席上。
头顶是五彩石壁,佛像,香炉,木鱼声,院中依稀有虫鸣。
恍惚间,眼前似有一盏巨大的风车在转动,光影交错,短暂的一生似潮水般涌进脑海,孩提时秉烛夜读,少年时藏锋养晦,百般手段机关算尽登上了皇位,弄权逐势半生孤独。
渐渐这些都化作一个人的脸,执剑拈花,宜喜宜嗔。
而这个人近在咫尺,垂眸敲木鱼,吝啬看他一眼,他想,若有来生,不愿再做皇帝了。
“蓉蓉。”皇帝青白的手掌探向经案,指节蜷缩什么也抓不到,气若游丝:“姜卿的死,跟朕无关。”
经案前未有回应。
皇帝袖袍沾血,淋漓在席上,腕骨轻轻抽动一下,再没有动作。
呼吸停住的一瞬,木鱼声也戛然而止。
汤宗在殿门流泪嘶喊,竹帘后的丫鬟捂住嘴不敢发声,殿中死寂,经案前的妇人垂下眼神,低声一句:“我知道。”
素白的手掌从皇帝额前盖过,轻轻替他合上眼睛。
……
沈卿玦将此事压下来,称皇帝死在湖心亭乱箭之中。
眼下,养心殿里,楠木案前递上一只长方形条盒,胡桃木色,擦拭得崭新。
沈卿玦一眼便认出,是他赠姜晚笙的那一幅画。
拿住画盒停留少许,将其掷进了银丝碳盆里,红光缭绕,发出噼啪声响。
火光就在脚边,宁行简躬身低着头,脸上没有半分惊讶。
沈卿玦问他要这样东西,而没让他交给皇后,就摆明了不是要做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
有太监进来通传,说皇后要去拜见先帝牌位,沈卿玦准了,又嘱好生照顾,门口光影一闪,西风侍立等召见。
沈卿玦随即让宁行简也退下,接着去了一间暗室。
地面湿潮,西风扛一麻袋放在地上,里面是一名穿紫金袈裟的男子,乍得自由,先揭眼上布条,再把耳中棉花掏出来。
还未看清环境,膝窝猛挨一脚,扑通向前跪倒。
眼前看见了一双黑色锦靴,墨色衣袍用金线绣着精美纹饰,非富即贵,再往上看到一张清冷薄情的脸,眼神凌厉摄人。
这僧亦识趣,立刻磕头,“不知贵人有何吩咐,小人一定赴汤蹈火,甘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听说你会制蛊?”暗室里那道声音开口。
伴随着轻微的指节叩击案桌的声音,那是一种来自上位者的掌控之态。
“会的会的!要人生要人死,要人生不能死,小的都会!”
“牵丝蛊会吗?”
这僧双手按在地上,汗流浃背,问什么不好,偏偏问一个失传多年的蛊。
这世上唯一会制的人是他师傅,两年前已经化成一抔黄土了。
如今答不会怕是死路一条,干脆蒙混过关,于是低头跪伏说自己会。
沈卿玦颔首,掌心压在案上,吩咐:“拿刀来。”
黑色的案几上呈着一只白玉碗,沈卿玦面不改色割腕放血,鲜艳澄净滴了半碗方才收手。
他将墨色袖袍搁在案角,手臂直立,西风拿着白纱布往他腕上一圈圈缠绕,同时听到他冷声的道:“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制不好,就去死。”
那情僧跪地连磕了几个头,“制得好,制得好。”
“小人于此道学识渊博,且师父一脉单传,整个琉夏只我一人能制!”
待人走后,才瘫坐在地,额头湿漉漉一片,想道:牵丝蛊用于情人间,爱而不得的一方,盼情人牵挂自己,遂得此名。
中蛊者对下蛊者魂牵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