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窦诚倚在榻上,振振有词,“娶不到江姑娘,我就去死!”

自从放过狠话,儿子整日茶饭不思,人也日渐消瘦,窦大娘无奈只得去试探,虽江娘子从前说过不再嫁人,但他儿子跟别人不一样。

姜晚笙得知她来意,并无想法,婉言拒绝了。

她亦看出,窦大娘把儿子当脸面日日炫耀,这回被她气得不轻。

没两日,就生了病。

出于邻里街坊的情分,又常得照拂,姜晚笙提了两盒茶叶,一只野参去看望,榻上的人唇色发白,虚弱道:“江娘子,我怕是不成了。”

姜晚笙大惊,宽慰道,“怎么会,你安心,窦公子会给您请个好大夫的。”

窦家在街上有两间冷清的铺子,能收些钱,窦大娘也各处做工,而她儿子是秀才,能领乡里的津贴,不至于没钱。

再不济,姜晚笙也有碎银借她。当日离京身上的金钗手钏玉器东珠都很值钱,她购了房舍租了铺面还剩许多存余。

说着话窦诚请了大夫来,大夫断出还剩两月寿命可活。

窦大娘掩面呜咽大哭。

姜晚笙也不知如何是好。

约莫五日后,一个黄昏,姜晚笙在自家二进的小院里喂兔子,与她蹲在篱笆边的女学生忽然歪头看门口:“江姐姐,窦公子找你。”

姜晚笙在正堂倒了茶,他说话还是那个样子,结巴口吃,半晌才道明来意。

想请姜晚笙帮忙,和他假成亲,了他母亲生前夙愿。

姜晚笙捏着茶盏,“窦公子,这事未免有些太荒唐了。”

窦诚眼神闪烁,紧张地道:“我,求……求江娘子……”他闷红着脸站起来走到桌前,二话不说就给她跪下了。

姜晚笙慌着起身,却没躲及,生生受了这一跪。

时人常言男儿膝下有黄金,这般大礼让她受了,在俗理上似乎就成了,由不得她拒绝。

一切都非常快,非常草率。

案上摆着件红色棉纱喜服,白日里女学生们好奇地拿着看,将袖口扯坏了,姜晚笙并不在意,熄灯便睡了。

晨起时,浑身困乏,姜晚笙恍惚觉得自己做了个梦。

很长很长的梦,若比作河流,那是一条穿越了整个生命的河流。

内容记不清了,上半段恍如漫天荧火光明璀璨,后半段是一潭深黑幽寂的死水,压抑着让人喘息不上来。

喜婆大清早便来了,笑盈盈道:“江娘子,我来给您梳发。”

姜晚笙把木梳拿下,“不必了,他救过我院中的女学生,还他人情走个过场罢了,不是正儿八经成婚。”

喜婆尴尬地哎了两声,退出屋去。

铜镜中映照出一张精致明艳的脸,蛾眉轻蹙,一双桃花瓣似的眼睛神采淡淡的,姜晚笙长睫垂下,手中握着齿梳。

她想起许多许多往事,许多许多过去,时间无涯,韶华易逝。那些过往尽化作长河里的微光,流失指尖。

要说恨吗?她其实没有非常恨他。

两家院落距离并不远,穿过三个巷子一条街就是,姜晚笙乘小轿来到窦家,两扇篱笆门向外开着,矮墙内隐约可见红绸飘扬,酒席摆了十来桌。

姜晚笙感到诧异,她下轿时,窦诚一身红来迎接,姜晚笙问,“不是说只给你娘敬杯茶吗?”

不摆宴席,不拜天地,也没有其他流程,单单让他娘喝口茶可以瞑目。

可目下院中宾客满堂,锣鼓喧天,阵仗未免有些大。

窦诚搓手,干笑道:“排,排场,要走的。”

篱笆院门口放了一串鞭炮,姜晚笙半信半疑,走进院,见这些宾客并非空坐着,真跟参加婚礼似的摆着酒,她极不自在。

再进正堂,就见窦大娘穿一身银红袍子,头戴大红花,喜气洋洋地坐着。

她是个常年寡居的老妇,窦家只她一个长辈。

这个精神头,真不像大半个身子踏进棺材板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