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留她小叙一会儿, 如果没猜错, 多半是些警醒的交代。

次日天未亮, 李怀疏便来到县衙公房上值,案头如她以往休沐回来那般压着等候处理的事项条目, 从字迹来看,依旧是方庭柯所列。

方庭柯为一州刺史,手底下并非无人可用, 但用人不当反而是给自己添麻烦, 所以要事她从不假手于人,不过自从麾下多了李怀疏,她用过几次觉得十分顺手, 便也渐渐放宽心, 将无暇处置的要务分给她做。

其余人等也陆续进屋, 呵欠连天,两眼青黑,昨夜不知奋战到几时才回去休息的。

因着大约一半的人手被外派出去公干,或是顶替落入囹圄的县衙班底,或是带着胥吏重新量田……落座办公的人并不多。

公房的另一面是请来的账房在算曲进宝那笔糊涂账,一墙之隔时常传来清脆的算盘声,贴有封条的箱子被庶仆抬进抬出,俨然是个大工程。

方庭柯从公房前路过时脚步微滞,目光越过众人在李怀疏身上驻留稍倾,不知想些什么,隔了片刻,才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负手在后,慢慢走远。

因公事羁绊无法脱身,事情暂未说开,两人唯有继续公事公办地相处。

如此相安无事了十来日,除夕之前,随着账目被查清,曲进宝的案情也有了进展,方庭柯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喘息之机,她放叫苦不迭的众人回去过年,却留下李怀疏在自己房中。

“这封奏报你便直接呈给陛下罢。”方庭柯道。

李怀疏看一眼她手边奏本,稍一思忖,很快明白她用意所在,淡笑道:“大人还是依循规矩报给官驿为妥。”

“你在我手下履职这几年尽心尽力,我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不为体恤也为酬谢,从前赏赐钱财你不要,替你说媒你也不要,我原以为你真如圣人那般无欲无求,一心为民,依那夜情形来看却也不是……”

方庭柯手肘压在奏本上,疲惫地揉了揉鼻心,闭着眼道:“这倒没什么,寒门清流仕途艰辛,能走近路谁想绕远呢,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如今我将机会摆到你眼前了,你依旧谢却,我属实不懂了。”

区区一个县令贪污受贿,涉及数额也不会大到哪去,拿办此案其实不算什么丰功伟绩。但方庭柯是明白人,晓得当下李怀疏如果想去长安不过是缺个由头,至于是升迁或是平调并不重要,她只要迁任京官便可近水楼台先得月。

“机会?什么机会?如大人所言,下官入您门庭已逾三载,如果旁人对我有误解,我无怨言,也不在乎。但大人在我心中不一样,昔时身无分文无处可去,是您收留我在家中,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真心处处可见,我视大人为亲长,也一直以为您是信我之人。”

李怀疏起初还以下属身份回她,越讲至后头越是真情流露,呼吸一顿,倾身拜倒,沉声道:“大人认定我心性不正欲行歧途,我确实无法斩断这段关系,是以这份罪名认了并不算冤枉,但大人还想予我东风之力以攀青云,这不是在帮我,是在诛我的心。”

几乎是她跪下瞬间,方庭柯便夸张地从坐席上跳了起来,绕开几步,奇道:“你这是作甚?这可使不得。”

李怀疏以为方庭柯又在暗讽她自甘堕落去抄近道,心中苦涩难当,岂料头顶忽而响起一声叹息与质问:“我受不起你这一拜,你老实说,我应如何称呼你,是李长史或是中书令?”

屋内再无半点声响,李怀疏浑身僵硬,无言辩驳,她不想欺骗方庭柯,却又不知能坦白几分。

一直以来缺失的那个碎片在李怀疏沉默的这一刻被补全,有如雨过云开,从前或有迷惑之处豁然开朗,方庭柯以掌贴额,在她周身边踱步边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所有疑点浮现在脑海中,方庭柯条分缕析地道来:“一个自称因病屡次耽误科考没有功名之人,怎会对府衙公事这般得心应手,甚至连经验丰富的老吏也自愧弗如?这便罢了,说你天资过人一点就通也勉强圆得过去。”

“但再拿这次的案子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