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宁道:“你问我为什么,好,我告诉你。”
沈牵呆呆抬起头。
“我厌倦了。”
“二十年的岁月,从最初的深爱,慢慢到如今的厌倦。”
“你便是强留我在身边,我对你也不可能再度生出情意。”
厌倦了。
就像再猛烈炽热的火焰,也会有燃烧殆尽,化作一地冰冷灰烬的时候。
尧宁未曾否认他们曾经的爱意,然而比否认更令沈牵绝望的是,她告诉他,她心中的烈火已然熄灭。
那一瞬间,沈牵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
他的手无力垂下。
“师兄。”尧宁站起身,离去时竟不忘叮嘱他,“照顾好自己。”
沈牵想,尧宁对他竟还是有同门之谊的,这并非他想要的情谊,让她的决绝显得如此真实而合理。
这才是活生生的现实,尧宁并非一夕中了蛊,夺了魂,毫不留情斩断他们所有的关联,全盘否认他们的过往。
她只是真的厌倦作为丈夫的他。
沈牵看着尧宁越来越远的背影,心中一片荒凉。
尧宁不久便与她年轻的夫君离开了悬清宗。
说是游历天下,可沈牵知道,自己在一天,尧宁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沈牵应早已心死,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他竟还抱有幻想。
他派人跟踪监视尧宁夫妇。
传回的留影珠画面中,尧宁果真是开心的、快活的。
她的夫君将她照顾得很好。
沈牵在满屋冲天的酒气和散乱的酒瓶中坐着,昏暗中漏下一线天光,恰好照亮他乌青发黑的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爬满血丝,似乎看到了什么,竟微微弯了一下。
沈牵笑了。
因为他看到留影珠中尧宁笑了。
然后他哭了。
尧宁不是在对他笑。
他陷入了一种颓废而又清醒的状态中,白日里依旧衣冠齐整,勉强维持着体面,夜里便放浪形骸,又哭又笑,像个失了智的疯子。
很多人担心他,连褚良袖都少见地停下了修炼,试图安慰他。
“我没事。”他云淡风轻道,“没什么事。”
褚良袖说:“你好像快疯了。”
“师姐,我很清醒。”他微微笑道,“只是有些恨阿宁狠心。”
褚良袖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
沈牵愿意抱怨尧宁,愿意说出口,说明他或许已经缓了过来。
“聚散离合本就是人生常事,我与阿宁相守半生,已经很知足了。”
褚良袖看了他半晌,点点头:“你能这样想,自然是再好不过。”
沈牵的伪装未被识破。
他便愈加放肆地窥视尧宁。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像是自虐,又像是寻找微淼的希望。
这一看,便是二十年。
沈牵想,尧宁与他共度二十年后厌倦了他。
如今她与旁人也共度了二十年,该到厌倦那人的时候。
尧宁的烈焰不如初时炽热,然而看向身边人的目光仍柔情似水。
他们仍相濡以沫,恩爱和谐。
沈牵的头发已然全白,脸上皮肉松弛,爬满了深刻的皱纹。
他的心气如一盏微灯摇晃明灭。
他已经忘记了很多事,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何活到现在。
尧宁比沈牵先死。
她寿终正寝,在爱人怀中溘然长逝。
她尚且年轻的夫君抱着她,殉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