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学里教书的事业,这是可喜的。他兴冲冲地去找杨良辅,杨良辅却很疲惫,冲他笑:“你知道从前在昆园吃一餐,抵你半个月的薪水么?”
“你知道吴府小姐的嫁妆是多少?在芳,我哪里过得了这种日子呀?”
杨良辅这个人,博爱。谁都爱,意即谁都不爱。他是顶自私的。
他结婚去了。和吴府的小姐,结了婚,给他爹办了丧礼,终于不用操心棺材的问题了。至于严在芳,他和严在芳讲:“我和你生不出孩子,可是我和阿吴的孩子,你不许记恨他!你要好好地教他!”
往后的历史,便是杨少廷的历史。
杨少廷那天夜里将他的手抓痛了,满眼通红地:“为什么现在才讲?”他的眼睛瞪着:“是我爹。我爹让你瞒着我的,是不是?”
是。
但他不作声。
杨少廷的胸膛起伏,他咳出一声笑:“好,好。”
杨少廷揿灭了烟头,他好像是喜怒交加地,表情格外地生动起来:“严先生,严先生啊!”
杨少廷去奚平的那一日,严在芳彻夜未眠。他想:若是我去了奚平,杨良辅会否来寻我呢?
他的思绪又分开来,先不论会否来寻他,光凭杨少廷要去打离婚的官司,杨良辅要如何地对待他?他能想象出杨良辅的神色,暴风骤雨一样地:我是怎么告诉你的?在芳,你要骗我!
他想得郁郁,恨不能哭一场,但他没有什么泪可以流。他晓得这眼泪不值得流,愈是流,便愈是知道自己何等的自作多情。
不过几日,杨家乱作一团的时候,他终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三祥城。
他要活着,他重又寻了大学教书。他始终热爱这个不算富裕的工作,他望着底下青葱面孔,底下的孩子冲他笑,毕恭毕敬地:严先生早!便感觉自己还有一点活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