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是喜欢的推理小说,朋友在生日送来的绝版漫画书,和难以再理清的,无声无息消失的、被粗暴损毁的,所有的心爱之物。
长大后,姜颜林学会了更讨巧的办法。
那就是不再让任何人有机会发现, 她真正喜欢什么,在乎什么, 又真正害怕什么。
再然后,她便一点点变得从容不迫,将情绪的消化变得流程化,到最后往往还未掀起风浪,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在她心底里埋葬。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选择了“逃避”这种可耻却也十分有用的途径。
姜颜林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比很多人更早地看到了最坏的结局,以此来无声地提醒自己不要得意忘形,不要笑得太早。
当始终做好了面对一切糟糕局面的准备,真正的风浪袭来时,她才能一次又一次地从容对待。
快速而流程化地排解掉也许没有多么剧烈的情绪,再拍拍身上的灰尘,继续往前走。
久而久之,便连歇斯底里的感觉,也都忘记了。
可当理智到了像一台机器,只有高效率解决问题的能力,却没有失控和崩坏的容错率时,似乎就没有了“活着”的感觉。
所以姜颜林早已不再畏惧“放下”,甚至甘愿品尝其中的滋味。
世上有很多人,都像遇见黎匀橙之前的那个林小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因为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让自己感到痛苦的,就会想要远离。
姜颜林却清楚知道,自己也许对“痛”有瘾。
起初,是享受着精神上的那一种阵痛,让她能偶尔地拥有强烈的,自己正活着的感觉。
当她能够妥善操控进退,似乎就也算不上多么危险的事情。
直到后来,裴挽意这个人出现在了她的人生里。
姜颜林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无论是精神上的阵痛,还是身体上的触感,都会令她上瘾。
只是这一种由对方带来的“瘾”,太过具有唯一性。
就好像,只有在跟这个人做的时候,她才是活过来的。
从沉睡里,从缄默里,从置身于冰天雪地的前行里。
活了过来。
但要如何骗过上帝,才会不被判处“得意忘形”的极刑呢。
直到日复一日地坐上摇曳的电车,望着窗外飞快掠过的景色,姜颜林也还是,没有任何答案。
搬来东京的这一个多月里,她无比清晰地走在自己规划了多年的计划中,一切都稳步推进着,顺利得令人没有实感。
可她却像一台工作了太久的器械,面对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都波澜无惊地维持着最基本的运作。
没有悲喜,没有风浪。
原来实现了一个很大的愿望,也不会让她回到年少时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模样。
她再也不会因为考试拿了第一,作文得了满分,汽水中了再来一瓶,喜欢的书刊在手里散发新鲜的油墨味,学会了如何拿稳画笔,背下了第一首日语歌的歌词。
而感到纯粹的,能够笑出来的喜悦了。
“小时候,快乐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长大后,简单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那个在作文里写下这一句随手摘抄的话的女孩,一定不会知道,十几年后的她也还是没有做到这么“简单”的事。
哪怕她已经赚到了可以随意买喜欢的东西的钱,哪怕她已经去到了最想要去的那些地方,哪怕她已经有过了种种刻骨铭心的回忆。
却也还是有那么多的不快乐。
等风一吹,就会连这些浅淡的情绪也跟着烟消云散,什么也不留下。
姜颜林想,自己的确成为了那个不会再被任何人和事打倒的人。
但支付的代价,都是什么呢。
“……这是您的找零,请收好。”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姜颜林抬手捏了捏肩颈,稍微放松了一点,才和同事打了个招呼,卡着时间回了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