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在家里,下楼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在楼梯上摔了一跤。我当时趴在楼梯上爬不起来,但我妈第一反应是拿出手机拍照,一边拍一边大笑。那一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了很久,哭得特别伤心,但她还是在笑。”
提及父母,韩叙的话都很少,对父母关系的评价也不过是简单几句。
“他们很多年前就分房睡了,一个住楼下,一个住二楼,平时也不怎么说话,工作都很忙。我小时候饭菜都是请的阿姨来做,我妈不会做饭,我爸也只有时间送我上学。”
韩叙最讨厌的,还是他爸妈每一次吵架的时候。
他坐在餐桌上吃干巴巴的早餐,两个人就在他面前唇枪舌战,一个开律所的律师,一个新闻机构的主编,谁的嘴皮子也不逊色,光是那场景都足够旁人想象到,会有多么可怕。
姜颜林在慢慢了解这些背景之后,不难分析出他那些极端的心理状态是有着怎样的诱因。
父母都是一心扑在事业上的工作狂,他从小就没有得到过足够的关爱和有效交流,连一顿有家里味道的饭菜都没吃过,受伤跌倒的时候只会被无法共情他痛苦的母亲嘲笑,哪怕她也不过是无心之举。
旁观者大概会认为,这些痛苦是无伤大雅的。
毕竟他出身这么好,已经比大多数人都要幸运了。
但恰恰就是因为他的出身足够好,才没有体会到过柴米油盐的愁苦和现实的举步维艰。
美国藤校的一年学费都已经是普通家庭十年的积蓄,而他还不需要半工半读去吃苦,在顺风顺水的成长环境里,一点不愉快都会被放大十倍。
尤其是当物质上的需求从未缺失过时,心理与精神上的需求就成了唯一的追求。
而这也是他没从家庭里得到过,又在不同的人身上试图索取的。
姜颜林有时候想过,韩叙对自身形象的病态般的维护,也许有好几种原因。
他的家境出身让他不被允许做一个丢人的孩子,父母的苦心栽培也在他身上施加了无形的压力,让他必须是优秀的。
与此同时,他也非常明白,精神上的需求是更昂贵的奢侈品,只有他足够优秀与完美,才可能从他人那里得到这部分填补。
所以在朋友们面前,他是善解人意又温和耐心的形象,能力出众又可靠,情商高又为人低调,毫无攻击性。
而在异性面前,他更懂得投其所好,以此来拉近距离,提升好感度。
但其实姜颜林后来意外地发现,他的需求并不局限在异性身上,如果有同性能提供他那些精神上的需求,他同样会去积极地换取。
于是这个人的行为动机,人生的底色与成分,还有他种种思维逻辑的惯性,在姜颜林的“观察报告”里都已经非常完善了。
这是一个缺爱到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最终又为了现实与利益去背叛自己。
姜颜林在裴挽意的身上,数次感受到了类似的味道。
但这两人又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第一次见到裴挽意时,姜颜林的确对她的傲慢感到不满。
因为在人际关系的角度上,姜颜林向来倾向于和真诚的人来往,哪怕是埃尔这样的劣根性不少的人,起码也是简单易懂的。
但后来,姜颜林其实也承认,她对裴挽意的那点成见,更多是来自被人轻视而触发的不悦。
尤其是在她第一眼,已经对裴挽意产生了一点好奇的前提下。
韩叙是个很装的人,越没有什么,就越装什么,装到最后却又浑然一体,哪一面都是他,哪怕互相之间很反差。
裴挽意同样是个很装的人。
目空一切的孤高姿态,游刃有余的社交形象,从容不迫的暧昧调情,方方面面,都让人主动或被动地感受着她的“吸引力”。
姜颜林不难想象,她是个多么受欢迎和追捧的人。
因为就连姜颜林自己,也在初见时感受到过那澎湃的诱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