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离开,没有再回头。

荒郊野岭,孤身弱女,他心知她可能回不去京都,也走不到西川,可能半途被劫,滚下山崖随她如何呢,他摇摇头,心无杂念,喊了一声容秋堂,“走。”

吉贞昏了过去。再醒来时,日头通红,照在身上,恍惚竟有丝暖意。她扶着道边的树艰难起身,把头上、身上那些惹眼的金玉饰物全部丢掉,只留一支金簪藏在袖中,披头散发,蹒跚而行。

走走停停,到日暮时,她看到了一家农户。吉贞在远处看了一会,见只有年老夫妇二人在院里劳作,才放下戒心,走了过去。

元龙九年春三月,曲江池畔杨柳依依,细雨霏霏,万物复苏,游子回归。因禁苑被叛军烧毁了大半,正在修缮,太后带诸位公主们移驾大慈恩寺。所幸金桃树仍在,发了新芽,仍未结果,太后见到金桃树,便不禁想起戴申,皱眉道:“听说陛下有意饶戴申一命,令他在京都操练那些士兵,以充作禁军?”

“神策军,太后觉得这个名字好不好?”皇帝亲自取的名字,很是得意。

太后疑虑重重,哪顾得上这个名字好不好。“得找个得力的人来盯着他。”她说,看了身侧的固崇一眼。

固崇微微一笑,瞥一眼座下吃茶的吉贞。

“太后千秋,范阳送来贺礼。”一名中官上来说道。

太后听到范阳这个字,眼皮便跳个不停,忙看了吉贞一眼,吉贞却若无其事,对中官道:“呈上来。”那中官奉命领奏事官进殿,将红绫掀起,见托盘上是一只整玉雕的葡萄,白玉为盘,紫玉为果,晶莹剔透,栩栩如生。

“还有给清原公主殿下的。”奏事官捧出一只螺钿嵌宝乌木匣。

众目睽睽之下,吉贞自奏事官手里接过匣子,却没打开,坐了一会,说身体不适,便退下了。回到厢房,她走到案几前,落座,将匣子打开。里头层层包裹一物,她伸手,将丝绢揭开。

硕大的夜明珠,因是白日,并没有散发淡淡月辉,黯然地躺在匣中。

“驸马把玉龙子还回来了。”桃符惊呼,盼着吉贞与驸马和好的那颗心顿时沉了下来。

吉贞看着玉龙子,无声微笑,她喃喃道:“他说,我若是承认他是天下第一俊的郎君,就把玉龙子还给我。”一滴眼泪骤然滴落,她把匣子合起来交给桃符,“收起来吧。”

??庭前弄影(一)

郑元义撩开一只眼皮,懒懒伸手去掀锦帐。

明亮的天光如利剑般刺入双目。

他大吃一惊,呼啦一下翻起身,身旁的乐伎睡得酥软如泥,还要上来缠他。郑元义一把将人搡开,跳下榻左右一看,满地翻倒的酒盏盘碗,酒液还从桌上滴答落地。

越着急越乱得没章法,襕袍不知道丢哪里去了。郑元义一看天色,不敢再耽误,穿着薄衫单袴,一路小跑出了北平康里,沿御街冲至望仙门。

卯正已过,百官早列队经望仙门进了朝堂。门口执戟的金铠卫士正闲得发慌,抓着一名晚到的青袍小官扯皮。郑元义懒得去瞧那倒霉蛋是谁,对禁卫们随意一点头,便要进宫门。

不料衣领被人从后猛然一扯,郑元义被勒得差点翻白眼。扭过头,看清那胆大包天的青袍小官,郑元义横眉冷笑:“周里敦。”

周里敦一手指向郑元义,对禁卫道:“他也没有符信,凭什么进宫?”

郑元义忙往腰间一摸,果然鱼符和襕袍一起丢了。他也不心虚,对周里敦露齿一笑,“我乃内侍省宫闱监臣,每日都要自宫门出入几次,他们都认得我。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擅闯宫门?”

那些禁卫不分青红皂白,只催促郑元义道:“卯正已过了,中官快进去吧,别和他啰嗦!”

周里敦叫苦不迭。他因与姚师望护玺有功,有幸起复,被擢殿中侍御史。这几月大批的官员或升或贬,吏部忙得不可开交,他的通籍还迟迟没有送到门卫监入档,偏今日台院召集全员商议恭贺太后千秋事宜,这个当口误了应卯,怕要召至台司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