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坐,只见家人来说,有四个公差在外面,问大爷什么说话。张荩见说,吃了一惊,想道:“除非妓弟家什么事故。”不免出厅相见,问其来意。公差答道:“想是为什么钱粮里役事情,到彼自知。”张荩便放下了心,讨件衣服换了,又打发些钱钞,随着皂隶府中而来。后面许多家人跟着。
一路有人传说:“潘寿儿同奸夫杀了爹妈。”张荩听了,甚是惊骇,心下想道:“这丫头弄出恁样事来?早是我不曾与他成就,原来也是个不成才的烂货!险些把我也缠在是非之中。”
不一时,来到公厅。太守举目观看张荩。却是个标致少年,不像个杀人凶徒,心下有些疑惑,乃问道:“张荩,你如何奸骗了潘用女儿,又将他夫妻杀死?”那张荩乃风流子弟,只晓得三瓦两舍,行奸卖俏,是他的本等,何曾看见官府的威严。一拿到时,已是胆战心惊,如今听说把潘寿儿杀人的事,坐在他身上,就是青天里打下一个霹雳,吓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挣了半日,方才道:“小人与潘寿儿虽然有意,却未曾成奸。莫说杀他父母,就是楼上,从不曾到。”太守喝道:
“潘寿儿已招与你通奸半年,如何尚敢抵赖?”张荩对潘寿儿道:“我何尝与你成奸,却来害我?”起初潘寿儿还道不是张荩所杀,这时见他不认奸情,连杀人事倒疑心是真了,一口咬住,哭哭啼啼。张荩分辨不清,太守喝教:“夹起来!”只听得两旁皂隶,一声吆喝,蜂拥上前,扯脚拽腿。可怜张荩从小在绫罗堆里滚大的,就捱着线结,也还过不去,如何受得这等刑罚?夹棍刚套上脚,就杀猪般喊叫,连连叩头道:
“小人愿招。”太守教放了夹棍,快写供状上来。张荩只是啼哭道:“我并不知情,却教我写甚么来?”又向潘寿儿说道:
“你不知被那个奸骗了,却扯我抵当!如今也不消说起,但凭你怎么样说来,我只依你的口招承便了。”潘寿儿道:“你自作自受,怕你不招承!难道你不曾在楼下调戏我?你不曾把汗巾丢上来与我?你不曾接受我的合色鞋?”张荩道:“这都是了,只是我没有上楼与你相处,”太守喝道:“一事真,百事真,还要多说?快快供招!”张荩低头,只听潘寿儿说一句,便写一句,轻轻里把个死罪认在身上。画供已毕,呈与太守看了。将张荩问实斩罪。寿儿虽不知情,因奸伤害父母,亦拟斩罪。各责三十,上了长板。张荩押付死囚牢里,潘寿自入女监收管。不在话下。
且说张荩幸喜皂隶们知他是有钞主儿,还打个出头棒子,不致十分伤损。来到牢里,叫屈连声,无门可诉。这些狱卒,分明是挑一担银子进监,那个不欢喜,那个不把他奉承?都来问道:“张大爷,你怎么做恁般勾当?”张荩道:“列位大哥,不瞒你说,当初其实与那潘寿姐曾见过一面,两个虽然有意却从不曾与他一会。不知被甚人骗了,却把我来顶缸。你道我这样一个人,可是个杀人的么?”众人道:“既如此,适才你怎么就招了?”张荩道:“我这瘦怯怯的身子,可是熬得刑的么?况且新病了数日,刚刚起来,正是雪上加霜一般。若招了,还活得几日。若不招,这条性命,今夜就要送了。这也是前世冤业,不消说起。但潘寿姐适才说话,历历有据,其中必有缘故。我如今愿送十两银子,与列位买杯酒吃,引我去与潘寿姐一见,细细问明这事,我死亦瞑目。”内中一个狱卒头儿道:“张大爷要看见潘寿儿也不难。只是十两太少。”张荩道:“再加五两罢。”禁子头道:“我们人众,分不来,极少也得二十两。”张荩依允。两个禁子扶着两腋,直到女监栅门外。
潘寿儿正在里面啼哭,狱卒扶他到栅门口,见了张荩,便一头哭,一头骂道:“你这无恩无义的贼!我一时迷惑,被你奸骗,有甚亏了你,下这样毒手,杀我爹妈,害我性命!”张荩道:“你且不要嚷,如今待我细细说与你详察。起初见你时,多承顾盼留恋,彼此有心。以后月夜,我将汗巾赠你,你将合色鞋来酬我。我因无由相会,打听卖花的陆婆在你家走动,先送他十两银子,将那鞋儿来讨信,他来回说:‘鞋便你收了,只因父亲利害,门户紧急,目下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