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个平屋三间,甚为高爽。左一间是丫鬟个空房,一般有床榻桌椅之类,却是备官铺的;右一间是花魁娘子卧室,锁着在那里;两傍又有耳房。中间客座,上面挂一幅名人山水;香几上博山古洞铜炉,烧着龙涎香饼;两旁书桌,摆设些古玩;壁上贴许多诗稿。秦重愧非文人,不敢细看。心中想道:“外房如此整齐,内室铺陈,必然华丽。
今夜尽我受用,十两一夜,也不为多。”九妈让秦小官坐于客位,自己主位相陪。
少顷之间,丫鬟掌灯过来,抬下一张八仙桌儿,六碗时新果子,一架攒盒,佳肴美酝,未曾到口,香气扑鼻。九妈执杯相功道:“今日众小女都有客,老身只得自陪。请开怀畅饮几杯。”
秦重酒量本不高,况兼正事在心,只吃半杯。吃了一会,便推不饮。九妈道:“秦小官想饿了?且用些饭,再吃酒。”丫鬟捧着雪花白米饭一吃一添。放于秦重面前,就是一盏杂和汤。鸨儿量高,不用饭,以酒相陪。秦重吃了一碗就放。九妈道:“夜长哩,再请些。”秦重又添了半碗。丫鬟提个行灯来说:“浴汤热了,请客官洗浴。”
秦重原是洗过澡来的,不敢推托,只得又到浴堂,肥皂香汤,洗了一遍。重复穿衣入坐。九妈命撤去肴盒,用暖锅下酒。此时黄昏已绝,昭庆寺里的钟都撞过了。美娘尚未回来:
玉人何处贪欢耍?等得情郎望眼穿。
常言道:“等人心急。”秦重不见婊子回家,好生气闷。却被鸨儿夹七夹八说些风话劝劝酒,不觉又过了一更天气。只听外面热闹闹的,却是花魁娘子回家。丫鬟先来报了,九妈连忙起身出迎,秦重也离座而立。只见美娘吃得大醉,侍女扶将进来。到于门首,醉眼朦胧,看见房中灯烛辉煌,杯盘狼藉,立住脚,问道:“谁在这里吃酒?” 九妈道:“我儿,便是我向日与你说的秦小官人。他心中慕你多时的,送过礼来,因你不得工夫,耽搁他一月有余了。你今日幸而得空,做娘的留他在此伴你。”美娘道:“临安郡中并不闻说起有什么秦小官人,我不去接他。”转身便走。九妈双手打开,即忙拦住道:“他是个志诚好人,娘不误你。”
美娘只得转身,才跨进房门,抬头一看,那人有些面善,一时醉了,急切叫不出来,便道:“这个人我认得他的,不是有名称的子弟,接了他,被人笑话。”九妈道:“我儿,这是涌金门内开缎铺的秦小官人。当初我们住在涌金门时,想你也曾会过,故此面善,你莫识认错了?做娘的见他来意至诚,一时许了他,不好失信。你看做娘的面上,胡乱留他一晚。做娘的晓得不是了,明日却与你陪礼。”一头说,一头推着美娘的肩头向前。美娘拗妈妈不过,只得进房相见。正是:
千般难出虔婆口,万般难脱虔婆手。
饶君纵有万千般,不如跟着虔婆走。
这些言语,秦重一句句都听得,佯为不闻。美娘万福过了,坐于侧首,仔细看着秦重,好生疑惑,心里甚是不悦,默默无言,唤丫鬟将热酒来,斟着大钟。鸨儿只道他敬客,却自家一饮而尽。九妈道:“我儿醉了,少吃些么。”美娘那里依他,答应道:“我不醉。”一连吃上十来杯。这是酒后之酒,醉中之醉,自觉立脚不住。唤丫鬟开了卧房,点了银缸,也不卸头,也不解带,跴脱了绣鞋,和衣上床,倒身而卧。
鸨儿见女儿如此做作,甚不过意,对秦重道:“小女平日惯了他,专会使性。今日他心中不知为什么,有些不自在,却不干你事,休得见怪。”秦重道:“小可岂敢。”
鸨儿又劝了秦重几杯酒,秦重再三告止。鸨儿送入卧房,向耳边吩咐道:“那人醉了,放温存些。”又叫道:“我儿起来,脱了衣服,好好的睡。”美娘已在梦中,全不答应。鸨儿只得去了。丫鬟收拾了杯盘之类,抹了桌子,叫声“秦小官人,安置吧。”秦重道:“有热茶要一壶。”丫鬟泡了一壶浓茶,送进房里。带转房门,自去房中安歇。
秦重看美娘时,面对里床睡得正熟,把锦被压在身下。秦重想酒醉之人,必然怕冷,又不敢惊醒他。忽见栏杆上又放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