矩。这话在当日没人留心,今日之下,人在这评话里,当天理人情讲起来,不禁叫人想到那王实甫的“猛听得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这两句不仅是个妙句奇文,竟也说得是个人情天理。读者要不信这话,博引烦征,还有个佐证。就拿这《儿女英雄传》里的安龙媒讲,比起那《(红楼梦)里贾宝玉,虽说一样的两个翩翩公子;论阀阅勋华,安龙媒是个七品琴堂的弱息,贾宝玉是个累代国公的文孙;天之所赋,自然该于贾宝玉独厚才是。何以贾宝玉累番乡试,那等难堪,后来真弄到死别生离?安龙媒这番乡试,这等有兴,从此就弄得功成名就。天心称物平施,岂此中有他谬巧乎?不过安公子的父亲,贾公子的父亲,看去虽同是一样的道学,一边是实实在在,有些穷理尽性的工夫,不肯丢开正经;一边是丢开正经,只知和那班善于骗人的单聘仁,乘势而行的程日兴,每日在那梦坡斋作些春梦婆的春梦,自己先弄成个文而不文、政而不政的贾政,还叫他把甚的去教训儿子!安公子的母亲,和贾公子的母亲,看去虽同是一样的慈祥,一边是认定孩提之童,一片天良,不肯去作罔人;一边是一味的向家庭植党营私,去作那罔人勾当,只知把娘家的甥女儿拢来作媳妇,绝不计夫家甥女儿的性命难保;只知把娘家的侄女儿摆来当家,绝不问夫兄家的父子姑妇因之离间,自己先弄成个罔之生也幸而免的王夫人,又叫她把甚的去抚养儿子!讲到安公子的眷属何玉凤、张金凤,看去虽和贾公子那个帏中人薛宝钗、意中人林黛玉,同一丰丽聪明,却又这边是刻刻知道爱惜他,那点精金美玉同心意合,媚兹一人;那边是一个把定自己的金玉姻缘,还暗里弄些阴险,一个是妒着人家的金玉姻缘,一味肆其尖酸,以至到头来弄得潇湘妃子,连一座血泪成庞的潇湘馆,立脚脚不牢,惨美人魂归地下,毕竟玉带林中挂;蘅芜君连一所荒芜不治的蘅芜院,安身不稳,替和尚独守空闺,如同金钗雪里埋,还叫他从那里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便是安家这个长姐儿,比起贾府上那个花袭人来,也一样的从幼服侍公子,一样的比公子大得两岁,却不曾听得她照那袭而取之的花袭人一般,同安龙媒初试过甚么云雨情。然而她见安公子往外一走,偶然学那双文长亭哭宴,减了玉肌,松了金钏,虽说不免一时好乐,有些不得其正,也还算发乎情,止于礼,怎的算不得个天理人情?何况安公子比起那个贾公子来,本就独得性情之正,再给了这等一家天亲人眷,到头来安得不作成个儿女英雄!只是世人略常而务怪,厌故而喜新,未免觉得与其看燕北闲人这部腐烂喷饭的《儿女英雄传》小说,何如看曹雪芹那部香艳清淡的《红楼梦》大文,那可就为曹雪芹所欺了。曹雪芹作那部书,不知和假托前的那贾府有甚的牢不可解的怨仇,所以才把他家不曾留得一个完人,道着一句好话;燕北闲人作这部书,心里是空洞无物,却教他从那里讲出那些忍心害理的话来。
再讲安公子回到住宅,早有张亲家老爷同着看房子的家人,把屋子安置妥当。程师爷已经到场门口看牌子去了。一时回来,看得公子的名字,排在头排之末,说:“看这光景,明日得早些去听点了,歇息歇息,吃些东西,静一静罢。”他说着,便带了叶通,亲自替学生检点考具。公子的诸事用不着自己照料,想起从前父亲赴考时候的景象,越觉冷暖不同。接着便有几个亲友本家来看过,去了。
到了次日五鼓,家人们便先起来张罗饭食,服侍公子盟激饮食。装束已毕,程师爷、张老又亲自把考具行李替他检点一过。门户自有看房子的家人照料,大家催齐车马,便都跟着公子,径奔举场东门而来。公子才进得外砖门,早见梅公子站在个高地方,手里拿着两枝照入签,得意洋洋的高声叫道:“龙媒这里来。”公子走到跟前,只听他道::“你来得正好,咱们不用候点名了,我方才见点名的那个都老爷是个熟人,我先和他要了两枝签,你我先进去罢,省得回来人多了挤不动,又免得内砖门多一次搜检。”公子是谨记安老爷几句庭训,又因这番是自己进步之初,从进门起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