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家妈怎么样罢?”张亲家太太把嘴向安太太一努,说道:“那是她家的人,我当不了他的家,我可有啥儿说的哪!多个人儿疼不好呀。”安太太便道:“这更有趣儿了。”褚大娘子听说,早一把把张姑娘拉住,要过那席去。张姑娘笑着,只看婆婆的眼色。安老夫妻便叫她快给干爷行礼;邓九公乐得前仰后合,说了许多兴头话,说:“我这才气平些儿。”因又和安、张两亲家干了一杯,说道:“再不想一句话,和我们张老大又结了一重缘。”
这个当儿,那边舅太太早把何小姐揽在怀里,笑道:“我的孩儿呀!快来罢,幸亏我在船上,先把你认下了;不然,你瞧他们爷儿们,娘儿们,这阵横抢硬夺的,还了得么?”何玉凤也捂着嘴笑个不住,说道:“娘放心,我是再没人抢的了,这屋里的几位老人家不差甚么,八面儿我都占下了。”
一时安老夫妻便叫公子给邓九公行礼。邓九公也叫公子带褚一官过来,给安太太磕头。将磕完了起来,褚大娘子大马金刀儿的坐在那里,和他女婿说道:“还有舅母和亲家妈,得认亲呢?劳动你再磕头罢!”褚一官倒也会凑趣儿,趴下就磕。舅太太是坐在里边,有个张太太挡着出不去,只得说:“姑奶奶这个闹法儿。”连忙摸着头,把手儿还了个礼。张太太她也拜了一拜,说道:“咱可就都有骨血儿管着呀!算一家子咧!”说得大家哄堂大笑。那褚一官过那边去,又拜了张老。只这一阵辞拜,何小姐早暗暗的拉了张姑娘一把,又向公子递了个眼色,三个人便走到褚大娘子跟前,何小姐先说道:“我们承姐姐这样亲热,今日也该服侍服待姑奶奶了。”说着,便满满斟了一杯送过去,褚大娘子乐得一饮而尽。才得喝完,张姑娘又奉过一杯来。她便笑道:“你们就这样轮流着灌我,我也愿意;我到底也姑奶奶了哇。”说着又是一杯。她姐妹两个才闪开,早见公子斟过一个大杯来。她道:“这一大下子,可不是玩儿的,还是那个小些儿的罢。”张姑娘一旁低声说道:“好意思的!这么大个兄弟敬老姐姐一杯酒,干回他去。”这位娘子,那好胜的脾气儿也有些和乃翁相似,便也接过来,一气饮干。登时吃得她杏眼微醉,桃腮添晕,一手擎着个空杯,一手指着公子,咬着牙,纵着鼻儿笑容可掬的说道:“小舅爷子,搁着你就是了。”公子因父亲在那边,只笑着不敢多说,心里却想着一句圣经贤传,暗说怪道:“说是不知子都之美者,无目者也。”只他四个一阵乱舞莺花,慢讲安、张二家两双老夫妻,看着十分欢喜;一个邓老头儿,直乐得话都没了,只张着个大嘴,呵呵的傻笑,不由得手够酒,酒够口,酒到杯干。一时主客几个,眼界里无非乐境,耳轮中都是欢声,便是那些服侍的人,无不一个个接耳交头,颂扬叹赏,甚至那楼头的更鼓,都觉筹添短漏;座上的灯花,也知笑展长眉。只这席离别小宴,直把他几个天理人情的人,彼此连络了个合意同心,连这部《儿女英雄传》的书,也给穿插了个套头裹脑。那邓九公直喝得眼睛有些粘糊糊的,舌头有些硬橛橛的了,还在那里左一杯右一盏的连叫斟酒。褚大娘子恐怕他父亲明日起不来,误了上路的吉时,好劝歹劝的拦了两遍,他还吃了个封顶大杯,才尽欢而散。
到了次日,那些行李车夫,都是前两天装载妥当,自有他的伴当押着,起五更先行。才得天亮,他父女翁婿和那个孩子,以及下人,早巳收拾了当,吃了些东西,便要告辞。这等一般热肠人,彼此厮混了许多天,怎生舍得?不必讲那褚大娘子拉拉这个,看看那个,已经哭得泪人儿一般;只那邓九公一一的辞过众人,到了何小姐跟前,他也就忍泪不住,勉强说道:“姑奶奶,师傅把你送到这等个人家儿来,师傅没有甚么惦记你的咧!你倒也不必记挂着师傅。”交代了这句话,他便一回身拉住安老爷说道:“老弟呀,我和你此一别,不知今生可得”说到这里,早巳满面泪痕,往下说不出来了。幸而安老爷是个豁达人,说道:“老哥哥不消如此。你我今日暂别,不久便当欢聚。”他一手擦着眼泪,摇着头道:“老弟你这句话,愚兄可有点儿不及信了。”安老爷道:“九哥且莫讲人生聚散无常,只你此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