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又疼那没过门的媳妇,满脸是笑,却又眼泪汪汪的,呆呆的望着她两个。手里擎着烟袋,举了半天,想不起来,独一袋烟也耽搁灭了。忙通过烟袋去,便向旁边站的女人们道:“你们也给大姑娘和你大奶奶倒碗茶呀。索性把那小杌子,给你姐儿俩搬过去,有什么话,坐下说不好,只是站着怪乏的。”说着又向褚大娘子使个眼色。褚大娘子机伶,早含着烟袋,甩着大宽的袖子,俏摆春风的扭过来。一面走,回头向随缘儿媳妇道:“大姑娘,你也给我搬个座儿过来。”她三个便在这边坐下。褚大娘子笑向张金凤道:“说是这么着,大妹子,你可不许借着这事,叫我们姑娘受委屈。”
张金凤此时看透姑娘意中大有转机,暗道:“等我索性给她连三紧板,这件事可就要掇成了。”恰巧又遇着褚大娘子无意中凑了这么个话靶儿,她便道:“怎么倒说我委屈了你们姑娘了。大姐姐,你过来正好,等我把我的委屈告诉你听听。”因和褚大娘子道:“我这姐姐,当日在庙里苦苦的给我择婿,你妹夫是苦苦的向她辞婚,她左问人家一条儿,右问人家一条儿,问到其间,又问他说你不是定了亲了,便是定下亲,象你们这样世家,三妻四妾的也尽有,这又何妨。”说着,又回头问着何玉凤道:“姐姐,是这么说的不是?幸而人家没定亲,假如那时候他竟有个三妻四妾,姐姐叫我跟了他走,我也只好跟了他走。我到他家,可算甚么?姐姐,人的本事有高低,女孩儿的身分可无贵贱呀!你也是个女孩儿,我也是个女孩儿,怎么在我张金凤,人家有三妻四妾,姐姐还要把我塞给人家;如今到了姐姐身上,便有许多作难?姐姐不是多嫌着我一个张金凤啊!若果如此,我张金凤情愿柬明公婆来替姐姐看祠堂,也一定要成全这桩好事。”
这句话,张金凤可来得促狭,真委屈了人了。何玉凤此时,感她、疼她、爱她心里还过不去,那有多嫌她的理!这话我们都敢下保。果然把个姑娘说急了,只见她拉住褚大娘子说道:“大姐姐,你听她说的这是甚么话?”说着,又眉梢微斗,眼角含情,似喜似怒的向张金凤道:“我看你,才不过作了一年的新娘子,怎么就学得这样皮赖歪派。”褚大娘子嘻嘻的笑道:“别着急,他呕你呢。我一碗水往平处端,论情理,人家也可真委屈些儿。”姑娘此时,好容易盼得个褚大姐姐凑过来,觉得有了伴儿,不想她也顺着杆儿爬到那头儿去了。因说道:“你们这班人,真真不好说话。不管人心里怎样的为难,还只管这等嘻皮笑脸。”张金凤道:“姐姐,这就为难了?等我再把我那为难的说说。”便又告诉褚大娘子道:“我这句话,只有你妹夫知道,再我不敢不瞒婆婆。便是公公跟前,我也不曾提过。如今说到这里,褚大姐姐不算外人,也还谈得。我这姐姐,当初要给我提亲的时候,不曾和我爹妈说,私下先问我愿意不愿意。论我姐姐这条心,可疼我疼得没处疼了。我固然是不肯说,她就蘸着水在桌子上写了两行字,一行写的是‘愿意’,一行是‘不愿意’,告诉我,说你要不愿意,就把‘愿意’两个字抹了去,留‘不愿意’;要愿意,就把‘不愿意’三个字抹了去,留‘愿意’,就算你说了话了。那时候,我要说愿意罢,一个女孩儿家怎么说得出口来?要说不愿意罢,人也得有个天良,是这样的门第,我不愿意呀!是这样的公婆,我不愿意呀!就拿你妹夫说,相貌品行、心地学问那一条儿叫我说不愿意来。不去抹那字罢,是生拉活扯的闹。大姐姐,只说我为难不为难?我没法儿了,只得用手一阵胡掳,不想可巧的把个‘不’字儿就掳了去了。”说着,又问何玉凤道:“姐姐,这不是妹子造谣言哪!妹子如今也有几个字儿,请姐姐看看。”何玉凤听了,嗤的一声道:“这样事情,依样葫芦,再作一遍,还是什么意味?”张金凤道:“你且莫管,只跟我来看。”说着,便把姑娘拉到神龛跟前,对着何公、何母两座神主,向姑娘道:“姐姐,请看,这是几个甚么字?”何玉凤道:“这左一位的字,是我父亲的官衔;右一位的字,是我母亲的门氏,难道你不认得。”张金凤道:“姐姐,再往旁边儿看。”姑娘闪过身子去一看,那神主的右首旁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