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莫抬起了视线,她没有看铜镜,只是看着铜镜里的那张脸。
比起在山里的时候,白了很多,眉眼在渐渐长开,比以前好看,但头发还是因为很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而明显有些微黄偏软,那双曾经明亮的柳叶眼睛最近也变得很黯淡,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和在李府里的某道身影比起来,她都像是顾怀曾经说过的故事里那只丑陋的鸭子。
“你长得真的不好看。”
她看着镜中的脸轻轻说着。
从那天看到顾怀匆匆忙忙跑回来,灌了一壶茶说李明珠想睡他;到后面一直不见人影,昨天回来就说要一个人去京城,她都没有哭,甚至没有流露出什么悲伤的神情,那是因为很多时候她都在提醒自己,既然已经不好看了,那哪里有哭的资格呢?
她想不起很多事情,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之后,便跟着顾怀一起生活,偏偏顾怀身为一个男人根本不知道怎么打扮小姑娘,所以她也不喜欢照镜子,只是偶尔在那座小县城对着木盆里的洗脸水梳头,或者在大山里对着一洼静水洗一把脸--而现在她终于有了一面镜子,却突然觉得里面的那张脸有点陌生。
甚至有点讨厌。
她垂下眼帘:“你真的很烦。”
好像有声音从铜镜里低头的莫莫那里传出来:“为什么?”
“因为他本来可以过得很好的。”
“那我有说什么吗?”
“你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你知道他什么都明白,你不去送他,你不想起床,就是在做给他看...你想让他知道你在生气,你想让他这一路都走得不踏实,想他早点回来想他一直记得你,你就是想告诉他你不想让他和李明珠圆房,从假的变成真的。”
“可我就是不想让他变成李明珠的东西!”
“李明珠很好,你知道的,以前他在山里经常说以后要娶个什么样的老婆,然后现在李明珠比他说的那些都要好--他好不容易能安定下来了,不用像以前那样惨,他对你已经很好了,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可他本来就是我的,我们走了那么远,就算做他的侍女也可以,只要能在一起一辈子...多一个人也能叫一起吗?多一个人还能过一辈子吗?”
莫莫有些难过:“你为什么非要和她抢呢?”
铜镜里的莫莫更难过:“因为我只有他了呀。”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哽咽得好像吞下了一整个苦涩的坏果子:“我什么都没有,我也什么都不要,我从来没抢过别人的东西,但这次不一样,就算他会难过会讨厌我,我也要抢。”
铜镜内外,莫莫抹掉脸上的泪水,像是个刚刚失去了最心爱的宝物的小孩子。
......
十月初九。
开封城外的刘记铺子里,歇息的客人并不多。
老刘在京城边儿上开铺子已经十来年了,每天一早,他总是早早把泡茶的炉子烧旺,然后笑嘻嘻的倚在门口遥望着城门那边出城游汴河的人们。
不过每年的这几天生意通常都是不怎么好的,哪怕有刘记特制的烈酒打底,但贵人们还是更喜欢去野外开席游玩赏秋景。
铺子里就老刘在擦着桌子,人少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忙活,人多的时候叫上老妻,夜里心情好就多开会儿,寒暑时节身体撑不住了就早早关门,大儿子当兵去北边打仗战死了,二儿子娶了农家女如今也自己开了个肉铺,老刘两口子这十来年的生活也算安安稳稳。
进京城的路那么多,能来店里的客人按老刘的说法那就是有缘分,偶尔老刘还会跟客人们吹嘘吹嘘,当年哪个哪个学子就是在这儿喝了杯淡酒进了京城高中进士,又有哪些大官从这儿借酒送别然后镇抚各地。
这个时候客人就会起哄说老刘吹牛,哪个大官会来这种铺子喝酒?
老刘也不恼,习惯性的弯着腰拢手笑着不搭话。
不过老刘家的酒还是味道好,好多客人进出京城都喜欢来买杯酒喝,点两碟小菜,倚着围栏看着汴河,倒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