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俭就是想要看看她。
明知道她每日生活依旧,他派去保护她的人也只说安好,可他就是很想看看她,听听她的声音,好叫疲惫的心能有些慰藉。
“我已经不饮酒了。”
裴俭忽然道。
念兮一怔。
从前她很讨厌酒味。每次他有宴请,参宴回来,总要从里到外换一身干净的衣物,连口都要漱好几遍,否则她便不许他进内室,也不许他抱着她睡觉。
还会念叨他。
慢慢的,便是家中的仆从也知晓了两人的习惯,会在郎君晚归时早早烧好热水,备好衣物。
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是上辈子的事了。
念兮仰头看他,早春晴朗,嫩蕊花红,一派生机中,裴俭显得有些陌生,狼狈,风尘仆仆。
“你怎么了?”她问道,“感觉你很累。”
裴俭低低笑了声,不答反问,“你要回去了吗?”
念兮点头,嗯了一声。
“我送你回去。”
他说完这话,想起什么,又补上一句,看着念兮问,“行吗?”
裴俭一直避讳在她面前提及艰辛,可念兮知道,他不靠祖辈庇荫,做到丞相之职,背后所付出的努力,一定非常人能及。
他们只是人生目标不同。
如果说她想要的是生活,那他则渴望冲向权力巅峰。
“马车就在前面。”
裴俭之前在漳州,听说文淑公主遇刺一事,这才马不停蹄赶回来。
如今京中形势复杂,太子封禅未归,文淑公主的事如同序幕,叫他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想开分店吗?”
裴俭声音幽幽,“将‘浮生半盏’开遍整个大景,做一个富可敌国的商业巨擘。”
“建学堂?再办一座类似六疾馆的场所?”
“或者你还有什么未尝的心愿?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之事,都可以提出来。”
他低头笑了笑,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神情温和寡淡,“便是我目下还做不到,也可以为你试一试。”
念兮蹙眉,“你究竟怎么了?”
裴俭垂头,有气无力道,“总是我欠你的。将来我名下的产业,都留给你。”
“我们之间,谈不上什么亏欠。”
她纠正他,声音温柔一如往常,“况且我做那些事,只是我喜欢,没有太多野望。”
“我知道,”裴俭苦笑一声,这总是他的执念。
补偿她,赋予她,守护她。
前尘往事,至少在他与她之间,真切地存在过。
时光如墨,太能将一切掩埋。
总该有一些东西留下。
如飞鸿踏雪,仍有余烟。
“念兮,我给咱们孩子立过碑。”
念兮闻言愣住。
裴俭垂下眼睑,并不叫人看清他此刻眼底神情,他说:
“是我做上丞相的那一年。请大师替那孩子超度,大师说我官星太旺,妨碍子星。”
念兮从没听他讲过这些,一时有些沉默。
“那时许宛歆跪在我脚边,哭诉婆家苛待,求我接她进府。又说你整日郁郁,是无子嗣陪伴。你也知我与本族关系浅薄,一时鬼迷心窍,当真听取她之谗言,将那孩子带到你的面前。”
他的声音清冷,平缓,如冷玉击罄,甚至没有多少起伏,却无端勾起人心底的酸楚。
也就是在那日黄昏,她向他提了和离。
狂妄蒙蔽了他的双眼。
“我做错了事,”裴俭苦笑,“无从辩驳。”
其实,他今生仍旧找到大师批命。
大师说,“官星过旺,子星缘浅。”
子星缘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