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庭口述的故事中,他当年一时鬼迷心窍,偷盗了宫中的财物逃离皇宫,为了防止被人追罪,所以才躲在京州乡下,李稚是他当年在路边捡来的孤儿,至于选择自尽,是因为他这些年日夜都在担心东窗事发,心中煎熬不已,见到有人追查自己,一时惊恐下才有的冲动之举。
李庭看起来已经被惊吓得魂飞魄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番回答也能够自洽,直到隐尉从外面领了一个人进来,要确认他的身份,当年担任御马丞的老太监打量着面前面容枯黄、状似老农的李庭许久,眼神从迷茫逐渐转为震惊,嘴中喃喃地低声道:“季大人?”
三个字落下的瞬间,李庭脸上的表情短暂地凝滞了,根根倒竖的鬓发出卖了他那一刻激荡的心境。
季元庭,当年也曾是出身名门旁支的富贵孩子,后因长辈在士族政治斗争中落败,家中一脉被屠戮殆尽,自己也辗转流落宫中当了太监。因为名姓较高,又会识文断字,被太子赵崇光提拔为黄门侍郎,官职等同四品,从此侍奉东宫,直到朱雀台案爆发后,变得下落不明。
李庭矢口否认自己的身份,但铁证如山不容他抗辩,并由此逐渐揭开了另一桩天大的秘辛。
“京州当地百姓证实,季元庭正是在朱雀台案发生那一年带着李稚来到乡下隐居。愍怀太子夫妻自焚而死后,留下一双遗孤,普遍被认为死在了逃亡途中,但也一直存疑。那两个孩子中,年纪小的皇孙名叫赵衡,那孩子如果还活着,今年也正好是二十一岁,与李稚同岁。”
裴鹤对着谢珩说完最后一句,仿佛是漫长的故事戛然而止一般,一切风起云涌顿消。
谢珩伸手慢慢打开了案上的梨花木匣,里面是一本尘封已久的宫廷起居注,其中一页收录了当年太子妃卫文君为刚出生的幼子赵衡所写的短章。在那个遥远午后,母亲从摇篮中抱起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点着他的下巴轻轻逗弄他,孩子的眼睛清澈得像是泉水、明亮得像是金星,一旁的父亲期待地说他将来要行志学、好文术、辅佐他的兄长治理天下。母亲说天命不可知,只感念先祖福泽深厚,庇佑赵家子孙。
朱雀台血案后,太子府的一切也付之一炬,这一本珍贵的起居注记载了太子府过去的琐碎杂事,只言片语中提及了那孩子的长相,这也是关于那孩子唯一一笔还存留于世的记录。
谢珩显然也被此事所震惊,神情晦暗难辨,他缓缓合上了那只匣盒,收回手时甚至有难得的顿歇。朱雀台案当年由谢照一手策划,奉行斩草除根的原则,对太子一党斩尽杀绝,季元庭临危受命,带着年仅两岁的太子遗孤偷偷离开京城,逃往京中乡下隐居,若李稚就是当年那个侥幸逃脱的孩子,京州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谢珩记得,谢府的镇守侍卫提到过,李稚的父亲曾经来到京城寻找李稚,在谢府门口,两人有过激烈的分歧,最终李稚妥协,带着父亲先行回家,那段日子他正好在宁州祭祖,之后李稚忽然性情大变,不久转而投靠了与士族针锋相对的赵慎,并决绝地与谢府划清了界限。
一切的转折,就是从那一刻开始。
不是因为受到了威胁,也并非是因为虚无缥缈的梦,而是因为横亘了两代的血海深仇。冤有头债有主,父辈的所作所为要归算在父辈身上,李稚并不迁怒,但大义在前,他也做不到无动于衷。谢珩此刻才明白李稚那天神情痛苦地跪在自己面前是想说些什么:我知道一切都与你没有关系,对你有情是真的,愿意为你去死也是真的,但我不能够再继续留在你的身边了。
谢珩用力地按着那只匣盒,下令道:“看好季元庭,别让他自尽,也别惊动任何人。”
裴鹤点头,“是。”
一旦漏出冰山一角,以隐尉炉火纯青的探察能力,抽丝剥茧还原出真相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佐证被源源不断地送到盛京,很快拨云见日。从朱雀台那场血腥的大火起,到黄门侍郎季元庭秘密地带着两岁的皇孙离开皇城,再到那孩子因缘际会重新回到自己的家,近二十年的光阴弹指一挥间,当年侍奉过卫太子妃的老宫女翻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