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少卿,这案子只管放手去办就是,不要拖着。”
李稚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对方有意保住汪之令,他拱手低声道:“微臣失职,臣会即刻查办此案。”
皇帝见对方一点即通,没有再多说,只说了一句,“好生去办”,也不想再看一眼地上跪着的汪之令,重新转过身往宫殿深处走了。他抬手取下头顶的青叶冠,嘴中如念经似的诵读着一句诗,“缘来缘去缘如水,花开花落自有时。”那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再也听不见。
李稚直起了身,看向从地上吃力地站起身的汪之令,汪之令分明是松了口气。李稚垂了下眼睛,敛去其中的暗光,再次抬起来时已经恢复了原状,上前去一把扶起身形臃肿的汪之令,汪之令满头冷汗,对他道:“多谢。”
事情暂时处理妥当,汪之令没有即刻送李稚出宫,而是顺道请他去自己的地方坐了坐。汪之令的住所离皇帝的宫殿十分相近,一进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屋丹药与珍稀药材,正中央的水池中摆着一只半人高的金丹炉,以金铁之重却轻如鸿毛似的漂浮在水面上,奇妙非常,仔细看原是用一根极细的丝线拉长了悬吊于房梁之上,这是应了道家的解水通天之说,听说皇帝嗜好炼丹,汪之令平生将此道钻研地很深,这殿中皆是他为皇帝精心炼制的丹药。
李稚不由得想起了赵颂对自己所说的话。汪之令二十岁入宫,那时赵徽还不过是二皇子,宫中有一群“大伴”陪伴着皇子们,汪之令便是其中之一,他陪伴着赵徽长大,如父亲似的地仔细照料着、保护着这个孩子,这些年来不可谓是不尽心尽力。此人狡诈狠毒,视人命如草芥,却唯独对赵徽赴汤蹈火忠贞不二,赵徽也偏宠他。宫中太监给汪之令取了个外号,叫老祖宗,这名号一开始不是什么好称呼,而是曾有个老太监与汪之令争权,说了一句“你这般无法无天,当真是宫中的老祖宗了!”,结果最后却成了对汪之令的恭称。
汪之令能有今日的一切,尽是赵徽所赋予的。而赵徽此番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姿态,其实也另有猫腻。
李稚后来才知道,汪之令搜罗童女的事情,皇帝看似不知,其实不然。赵徽敏感多疑,这数十年他蜷缩在这皇宫中,像是海虫躲在自己的螺中,对这皇宫中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了若指掌,汪之令干什么,他当然知道。他迷恋炼丹,以《抱山经》为参照,而按照上面所书,有一味名叫“红铅”的重要原料,乃是童女初潮时的经血,汪之令搜来的许多女孩,许多是送到了深宫中。赵徽从不过问那些红铅的来历,汪之令自会把事情安排妥当。汪之令是皇帝的白手套,这才是汪雪顺一案真正的内幕。
今日皇帝震怒的是,汪之令原来不只是搜罗女孩炼丹,他的手下还用这些孩子打点交际,闹出了无数的人命,以至于被士族抓住把柄,败坏了宫里的名声。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真的杀了汪之令。汪之令跟在他身边近四十年,几乎陪伴着他走完了一生,他如今年纪也大了,无论是身心都离不开这个体贴的老太监,失望归失望,但人还是要保,毕竟身边也就这么一个能用的人了,士族往往最终也会给皇帝这份面子。
照理说这件事闹到如今,汪之令有皇帝的庇佑,已经出不了事,接下来只要杀了汪雪顺就能顺利了结此事,皇帝离不了汪之令,但对汪雪顺可没什么情分,他给李稚的暗示也是杀了汪雪顺尽快结案。然而汪之令却还想要保住汪雪顺,他留下李稚私聊也正是因为此事,李稚听完他说的,低声道:“事到如今,汪雪顺已经被套出了证词,皇帝也下了令,要保住他恐怕不容易了。”
汪之令经过这一晚上的折腾,一提起那牢中那没出息的东西也满是愤怒,“这蠢货愚不可及,被千刀万剐也是他咎由自取!”他缓了缓心神,“但我思及我那同乡,他家中数代单传,就剩下这样一条香火血脉,交托到我手上,若是断了,我实在是对不住他。”
李稚闻声看向汪之令,“我明白了,我尽力再想想办法。”
汪之令心知此事已经越来越棘手,李稚此刻也举步维艰,见李稚最终还是答应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