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语何曾见过这等场面,一时心惊肉跳,手指发僵,怔愣着竟忘了放下车帘。
过了片刻,见那几人全被揍得服服帖帖,跟班们上前来将人全部塞进马车里,空荡的长街上只剩一位瑟瑟发抖的俊秀公子哥,站在角落里和袁为善面面相觑。
“小侯爷,我、我只是凑巧坐他们马车出来,和他们平日并无来往啊……”那人磕磕绊绊说话,慌得两股战战。
袁为善拧着眉,上前一步,正要抬手攥住那人的衣领时,忽听得一声清脆的嗓音,“袁小侯爷”
他慢腾腾回眸,朝身后瞟了一眼。
便见一张昳丽面容倏然闯进眼帘,板正着脸望过来。
少年音调提得高,清脆如玉石相击,“我可以作证,这位公子今日的确没有搬弄是非。”
沈明语下了马车,缓步走过来,对上他冷峻面容没有半分畏惧,平静道:“他是章老的孙子,若小侯爷误伤了他,只怕不好和家里交代。”
说来也是巧,先前人多杂乱,沈明语没认出来,眼下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文弱书生竟是大儒章老嫡亲的孙子。
养母袁氏出身书香门第,她自幼耳濡目染,对文人自是多了几分敬重。三年前,章老致仕回了直隶老家,因缘际会,她还曾在章老名下拜学过一段时间。
于情于理,她都无法再视而不见。
“小侯爷今日闹出这般动静,明日定会有人弹劾阁老,您即便心里有气,也不便公然寻仇。”
沈明语心里有些忐忑,面上却波澜不惊,轻咳一声,继续道:“太子殿下惹了风寒,正是需要静养之时,你我行事更当谨慎,不该再叫殿下忧心。”
金灿的日光拂过少年侧脸,映出明眸雪肤,袁为善垂眸打量她了一眼,唇瓣抿得甚紧。
“沈世子惯会讨好人啊。”他声音淡淡,恍然而笑,“仗着太子殿下看重你,当真以为我没脾气?”
沈明语拢在袖中的手攥得很紧,想着他揍人的情形,忽觉得呼吸不太顺畅。
她深吸了口气,从袖中摸出条锦帕,小心递过去,“袁小侯爷,你我皆为太子伴读,我并不想与你结怨。”
袁为善低眸,意味深长地看那张锦帕,拉长音调“哦”了一声。
沈明语揪紧手中帕子,纤细手指微颤,一颗心跳得快蹦出口中,生怕他一个不对劲揍她。
这可是个不讲理的蛮子。
就在她准备换个说辞时,少年修长的手指倏地拽走了那张锦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沾染的血迹。
他手背上暗沉的血色慢慢褪去,月白色的锦帕已被糊得脏污不堪,看得沈明语眼皮直跳。
这帕子是决计不能要了……
“我想起来了,你有个哥哥是章老的忘年交。”
袁为善也没有把帕子还回去的意思,咧嘴嘲弄般一笑,“哦不对,现如今不是亲哥了,那你替人出头个什么劲儿?”
沈明语愣了下,皱眉凝视着他,嗓音冷了三分,“纵然不是亲哥,于我而言,倒比亲生的哥哥还亲近些。”
她本来已经决意和这小霸王握手言和,甚至率先迈了一步,谁知他竟还是这般呛声,她才不顺着他的话。
袁为善眼眸微弯,唇角笑意渐浓,“你那哥哥,据传是什么……天生煞星,他能和谁亲近啊,就你?”
又是这四个字。
沈明语几乎要卸下温和的伪装,气得抬脚就走,末了不忘大声回呛一句。
“对,没错!我哥哥,只和我亲近!”
少年眉眼清隽,斑斓春光在她如玉的面上跳跃,乌发随风微扬,衣袍簌簌而动,抬眸举止间,若皎月清辉。
袁为善莫名看走了神,恍惚觉得眼前人是个女子,粗粝的指腹攥着帕子,不自觉胸腔里心跳有一瞬的失控。
“反正是个早死的命……”他嘟哝了一声,脸上的笑忽然僵在那里。
沈明语后知后觉地慢慢转身,看向身后,便望见一双漆黑浓郁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