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下来那刻,沈明语倏地?睁开了眼。
她身上多了件外氅。
“世子,回家了。”樊启不动声色地?拿走自己的外氅,先?下了车。
他走在前面,给沈明语撑起伞。
沈明语不是第一次来老宅。
去年刚认亲时,阿爷问过她要不要自己回来住,只是萧老夫人舍不得她,她也不想独自守在冷清的老宅院里,才?一直寄居在魏国公府。
上次来时,有阿爷陪着她。他一路笑呵呵的,告诉她哪儿是她母亲幼年的小院,母亲曾在哪座假山上跌倒,又喜欢在哪座亭子里独自看?书。
这座老宅,满是少女时代的生母和沈家人的痕迹。
然而现?在目之所及,苔痕生阶上,枯枝掩廊架,徒留一地?颓败。
满园气?氛肃然,雷云倾覆之下,更?显压抑。
沈府留守的管事和几个仆从早早儿就在正堂候着了,看?沈明语回来,赶忙迎了上去。
去年沈明语随阿爷过来时,也曾见过他们,虽印象不深,总算还?能?喊得出?名字。
为首的是老管家周伯,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满是忐忑,“世子爷,您可算回来啦!”
沈明语轻轻颔首,问:“阿爷的东西安置在哪里?”
“就在正厅里头,您随老奴来。”周伯佝偻着身子,转身给她领路。
沈明语蹙眉,跟着周伯往里走,樊启随即跟了上去。
正厅里摆着一副阴沉木棺材,没有钉上棺材盖,满地?纸钱散落,应是落棺的时候撒下来的。
沈明语将要走近时,一眼看?见沈敬鸿的长弓搁在椅子上。
她直愣愣盯着看,等脚挪到了棺材前,仍是没移开视线。
她记得这副弓,阿爷本来准备留给她的,结果因为她不会射箭,被他带走了,说拿去杀敌浸些煞气?,回来再赠给她。
出?征前,他一直留在京城陪她,总是说她身板太弱,又不会武艺,经不住别人揍两拳。他想教她习武,可是没时间了,他说要给她留个副将,哦就是身边这人高马大的樊启,她也婉拒了。
她当时不以为然,觉得自己只要尽量避世,做个文弱书生不惹眼就好了。
现?在,她会射箭了。
她箭术可厉害了,连哥哥也夸过呢。
她还?学会了用软剑防身,不用担心别人揍她。她甚至反杀过仇敌,自己跑得可快了。
……阿爷,我都会了啊。
你看?短短一年,我就会了这么多,是不是很厉害。
沈明语垂眸,望着棺椁里躺着的断剑和几片染血的破布,眨了眨眼。
周伯和守在里面的嬷嬷们哭成了泪人,风箱似的嗓子呼啦啦地?说话,她听不清。
她只是在想,当时送阿爷出?征的时候,他上马前问她还?有话说吗,她笑着说等阿爷回来叙话。
她真该多叮嘱几句的。
后来阿爷骑上了高头大马,一身重铠哗啦作响,冲她摆手说“回去吧”。
她乖乖回来了,回沈府了,但是府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给阿爷的最后一封信,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是请求他以后不要掺和党羽纷争,这次出?征回来后就解甲归田,祖孙两个回江淮,过上田园山居的日子。
那是她去直隶前写?的,信还?没有拆,安静地?和他一堆乱糟糟的遗物摆在一起。
沈明语上前,把那封信拿起来,又放下去。
那时候她只想回江淮,不曾想直隶会发生那么多事,不曾想会被哥哥逼到坦白心意。
要是被阿爷知道?了,一定会气?得胡须发抖吧。
他老是说嫁人不好,就扮成男儿郎,留在府上爷爷养她一辈子,她那时候从没想过嫁人,但现?在她有了想嫁的人,本来还?在担心怎么才?能?说出?口,看?来也不必说了。
……想嫁的人嫁不了,想说的人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