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他只记得清混乱了。阿斯塔只觉得自己生平没有那样从容过,他信步缓走在血海之中,他小时候害怕强壮凶狠的领头人,他总是吆五喝六的让他东奔西跑,然后戳他的角和尾,最后大声讥讽他:“到底不是真正的恶魔啊,没用的东西。”
现在领头人跪在他面前,祈求他的宽恕。
阿斯塔的角不见了,尾巴也被藏起来了,但他比以往的每一天都更像一只恶魔。他把领头人从地上抓起来,轻轻一拧,对方的头颅就掉了下来:“今天这里所有人,都要给我母亲陪葬。”阿斯塔轻缓的说,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他听见哭喊和哀求,都来自他熟悉的人。他们一起从戴洼流亡,一起度过了漫长的十几年,他们组成了他的人生前半段,阿斯塔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过人群,像抓鸡仔一样杀死所有他看到的生命。
其中有他故乡的人,也有追杀他们的人。
其中有些人也许是无辜的,有些人则还茫然着。
但阿斯塔不介意,他杀红了眼,只想每个见证过他人生的人死去。毕竟他和他的母亲也一样无辜,他们都想活着。谁又不无辜呢?
最后那片土地都被鲜血染红了,他累了,魔力耗尽了。他静静躺在那片血染的土地上,听到那个心底的声音开口:“站起来,阿斯塔,只是觉醒的第一步而已。你需要补充魔力,你没有办法自行恢复。”
“我早说过,今天这里所有人,都要给我母亲陪葬。”包括我自己。阿斯塔感受着腹腔中的饥饿,但他一动不动,他想杀的更多,想吃吞噬生命。但除了复仇,他不想变成怪物。
随着魔力的消逝,他一点一点的阖上了眼睛。
任凭心中的声音怎么跳脚,他都不为所动。
直到他闻到了一股香甜的气息,在尸体的腥臭味里显得那么突兀。他的口水从喉咙口分泌出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求向他袭来。
他感觉到一个少女抓住了他,长发刮在他的脸庞,细腻的手撑起他的身躯。她说:“这儿还有幸存者。”
他感到饥饿。而他心底的声音欢呼起来。
少女带他回了一个营地一样的地方。在那里他得到了救治,吃了食物,即使所有的食物在他口中都已经索然无味了。
他闭着眼睛,每天最期待的事情,是那个香喷喷的生物靠近他,和他说话。
“强暴她,这个女巫和你无比契合,所以你喜欢她。她能让你清明,找到回家的路。”那个声音在心底又开口了,“再献祭这里的所有人,你就能史无前例的强大,毁掉所有不顺从你的人。”
“我没有魔力。”阿斯塔说。
那个声音轻笑了一声:“只是这世界的魔力不适合你,我的儿子。”
阿斯塔轻轻笑了一声,他紧紧阖住的双眼时一片血红。那声音一天天诱惑他,腐蚀着他的灵魂。
直到香甜的生物靠近他,又唱起了安魂曲。
她唱歌真的很难听,阿斯塔想,然后他艰难的蠕动双唇,提了个意见:“别唱了行吗?”
于是那个少女愣了一下,有些尴尬的扫视了一圈病号:“那我给各位讲个故事吧。”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一套?阿斯塔这个想法刚涌起,尘封的记忆被熟悉的声音唤醒。他感到了一阵酸涩涌上心头。她讲了个合家欢的普通大团圆故事,她讲到了她去过戴洼的一个村庄,她说那里山清水秀,有很慈爱的老妇人,有在水中跳跃比赛的少年。
她讲得东西都很美很好,可阿斯塔听到熟悉的村庄名,却一点也不记得那些美好的过往。
他记得鞭子,怒吼,可怜的女人被强暴,山中有怪物。
可她开口,他忆起了坐在村口半张脸毁掉的老妇人在他有天路过时递给他自己做得点心:“生日快乐,小阿斯塔。”她说。
他记得还是有过朋友愿意和他一起玩,然后被逼着捞鱼时死去了。
他们都死了,好的坏的都死了。死在漫长的道路上,或者被他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