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晏可不是为了帮宿成玉。

她用指尖戳了戳枝头紧闭的花苞,半真半假地嘟囔道:“你不喜欢,你可以回去呀。”

宿成玉默然。

片刻,他道:“昨日闻相奏请太子协理朝政,圣上不允。闻相再奏,太子得权,圣上心有不喜,责难丞相府纠察二十年政事卷宗,因而丞相府近日甚为忙碌。”

言下之意,姜晏不该拿琐事打搅闻阙。

“闻相会委屈自己奉迎姜五娘么?”

姜晏压着冷笑,转身推开宿成玉,自顾自地坐在席上,“你好烦,要不你回去罢。”

她真心实意赶人走。

可惜宿成玉理解为气话。

“晏晏……”

哄劝的言辞尚未出口,闻阙进来了。姜晏眸子亮了亮,起身行礼,声音欢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闻相!”

闻阙听得好笑。

他记性很好,好得足以回忆那个月色皎洁的夜。毫不拘谨的小姑娘站在纷飞的纸页里,笑盈盈地唤他闻子鸠。

姜家五娘天性烂漫,在闻阙眼中好似初春绽放的粉桃。不沾脏污,不知艰难,干净得让人喜欢。

可惜这种喜欢,只是对易逝之物的欣赏与怜惜。

是长辈对稚子的宽容和理解。

是一个活在长夜里的孤行客,偶尔生出的感怀。

62 “你两年后,会死。”

三人落座,简单寒暄,闻阙问起二人情况。

他应承了姜晏解惑的请求,便真拿出师长的态度,细细了解他们读了哪些书,各自学到什么地步,有何疑难之处。

姜晏是半瓶子水空晃荡,答了几个问题就开始心虚,连连摆手要闻阙先考察宿成玉的学识。

这倒应了先前众人的猜测,姜五娘用讲学的借口为心上人铺路搭桥。

闻阙对清远侯府的事略有所闻,笑一笑,并不说什么。知慕少艾,原也难得,姜晏扯着宿成玉来丞相府,莽撞不掩率真,比起心思弯弯绕绕的官油子顺眼得多。

至于宿成玉。

右相之子,颇有先父遗风,几番对答缜密沉静,倒也不虚其名。

两人交谈之际,姜晏摸摸案头的竹简书册,见旁边有笔墨,眼珠一转,提笔悄悄在竹简空隙处写了几个小字。

待闻阙视线重新回到姜晏身上,她捧起沉重竹简,煞有其事地开口:“闻相,恰好这里有《曲礼》,‘居丧不言乐,祭事不言凶,公庭不言妇女’,前头的都懂,但最后一句有什么道理?五娘想不通呀,朝堂上为什么不能提女子?”

这问题听在寻常人耳朵里,属实有点胡闹。

宿成玉出声:“晏晏……”

“五娘真的不懂。”姜晏皱着眉心,手指点了点竹简的墨字,“而况闻相在这里作了旁批,好些字我认不得……”

闻阙眸光微动。

他对上姜晏殷切的眼神,沉吟须臾,起身走来。带着苦香的衣袖,轻轻掠过姜晏身前的小案。

“什么字?”

闻阙垂眸望去。

姜晏手中捧着的,自然不是什么《礼》,而是一卷《马政》。这《马政》,乃太仆卿新近修纂,亲笔所书,月前送到丞相府来。

太仆卿是个很讲究古礼的老头子。即便时下风靡软而吸墨的芦香纸,他依旧钟情沉重不便的竹简。

闻阙记得清楚,自己从未在竹简上留任何标记。

姜晏食指点着的地方,是一串歪斜随意的新字。

请单独叙话。

可能是写得匆忙,最后一个字拉出长长的斜痕。

闻阙面无表情,淡淡地凝视着姜晏的字。

在短暂的沉默中,姜晏有些喘不过气,按在竹简上的手指,也莫名灼热难安。她不由加重力气,珍珠粉的指甲泛起紧张的白。

“……这注解,的确晦涩难懂。若要细讲,恐怕得费些时间。”

闻阙直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