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不能不做,否则姜晏立马来个断交,翻脸不认人。
往宿宅安插暗线,并非一件易事。
宿家没落,但仆人感念旧主宽仁,都很忠诚。
季桓这头费心耗神地张罗,那头姜晏也不闲着。她循着前世的记忆,在同样的时间来到皎月阁,选了个凭窗的好位置,等待旧事发生。
前世,这一天,宿成玉应姜晏要求,亲自去雪芳斋买新品甜糕。
回来的路上,车轮断裂,因甜糕必须尽快品尝不能放凉,他决定弃车换马赶赴清远侯府。坏了的车舆横在街面,恰巧又遇上幸明侯世子的车驾。
幸明侯世子顽劣暴戾,并不将宿成玉放在眼里。见车舆拦路,他当即指着宿成玉的鼻子,说要替那短命的右相教训子嗣。
宿成玉维护父亲,被幸明侯世子抽了两鞭。
第三鞭是冲着他喉咙去的。幸好有个衣着褴褛的少年扑了过来,替宿成玉扛下这伤。
幸明侯世子杀不得宿成玉,但可以选不长眼的乞丐出气。光天化日之下,抽得少年皮肉尽烂,只剩一口气。
后来,宿成玉将这少年带回了家。
再后来,少年成了宿成玉的亲信,忠奴,以及利刃。
姜晏算着时辰,静静等待着。
她看见了车舆如何失控,轮轴断裂。也见到了拎着甜糕的宿成玉,与面色阴冷的幸明侯世子对上。
一切都与前世重迭。
“宿六,你算个什么玩意儿?”幸明侯世子表情扭曲,将马鞭拧得嘎嘎响,“竟敢当街拦我车驾?你那早死的短命爹,就是这么教儿子的?活该他丢了官职,死了儿子,自己也吊死在家里的石榴树上!”
远近围观的路人,顿时哗然。
人们大多以为右相贬为庶人后郁郁亡故,然而幸明侯世子道出另一种真相。
吊死,并不是个体面的死法。
且当今圣上痛恨臣子自裁,觉得这是无声的反抗。
姜晏亲眼看到,宿成玉的脸色,一点点变白了。仿佛瞬间被抽了魂魄,只剩点残渣,存在黑黢黢的眼睛里。
“父亲是重病亡故的。”
他说,“请世子不要污蔑。”
啪!
冰冷尖锐的马鞭,甩在了宿成玉的胸膛上。
鲜艳的红色立即绽开。
宿成玉身形踉跄,下一刻却又挺直了脊背。
第二鞭反手抽下来,嘲笑似的,画成个触目惊心的叉。
观望的人群发出不忍唏嘘。但谁也不敢阻拦暴行。
姜晏给自己倒了杯酒,细细地喝。
她不善饮酒,冰凉液体入喉,咽喉和食道仿若着了火。但这种猛烈的刺激,能让她更清醒地看待宿成玉的行为。
前世,幸明侯世子鞭笞宿成玉的第二天,宿成玉穿着这身血淋淋的衣袍,举着父亲的衣冠进宫,求天子为父正名。同时,告幸明侯世子欺男霸女,恶行累累,望彻查。
天子震怒,责廷尉府查办幸明侯世子,此事牵出一大堆阴私,最终世子判了斩刑,幸明侯也褫夺爵位,收封地,一无所有。
而宿家得天子安抚,赏赐财帛甚多。至此,宿宅冷清的门庭,渐渐开始热闹起来。
宿氏曾对天家有恩。
天子抽了宿氏的根基,如今遇着机会,当然要帮宿成玉。如此一来,也保全了自己的美名。
姜晏前世不关心这些,现在仔细想来,终于发现,宿成玉在遇上幸明侯世子的这一刹那,恐怕就想好了接下来的计划。
他活该挨打。
他盼着挨打。
第三鞭落下来的时候,赤着脚的乞丐少年突然上前,扑倒了面色苍白的宿成玉。
啪,啪,啪!
被触怒的幸明侯世子,双目赤红,发了疯似的鞭笞这不要命的乞丐。
姜晏酒劲上头,伏在窗边看。
不知名的少年死死护着宿成玉,衣服已然撕碎成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