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楚二话不说立刻出门,完全不管躺在地上不省人事那条鲛人的死活。
胥楚离开之后,乾碎从轮椅上弯下腰,伸出手指想触碰鲛人的脸。但他看不见,伸手扑了空。他面不改色地收回来,乌黑色的长发和素白色的长袍迤地,他若有所思。
“你竟然,喜欢我。”他低不可闻地说着,寂静的屋里只有炉火的燃烧声,他像是嘲讽那般用充满恶意的声线平静地说,“鲛人是能够为爱人献祭自己的种族。你既然喜欢我,是不是也会甘愿用你的眼睛换我的光明?”
“我们玩个游戏,小鲛人,”乾碎冷漠地将视线落向鲛人的地方,“你会心甘情愿地为我奉献一切,用你的眼睛换我的光明,用你鱼尾化腿的能力还我行走于世的权利。”
睡梦中的原岁觉得自己热到爆炸了,在熔浆里翻滚的她突然好像闻到一股雪松的味道,清凉又干净,让她忍不住靠近,并不由自主伸出双手死死抱住。
冷漠的乾碎感受到某个不明物体死死抱着自己双腿的力度,变得更加冷漠了。他稍弯着腰,伸出手去掰开鲛人的手臂。原岁迷糊间察觉那雪松味的清冷更近了,像是五月大伏天下了一场美丽的雪,她燥热的温度都似乎往下降了一两分,她忍不住把人抱得更紧。抱得越紧,温度降得越快,原岁迷迷糊糊之间竟然睁了眼,和微弯腰的乾碎来了一个近距离的对视。
他皱着眉头,浅灰色的眼没有聚焦,所以此刻对方并不知道这个鲛人睁开了眼睛。他还在用力掰开原岁不肯撒手的手臂,因为烦躁而皱着眉,冷淡的神情连“不悦”这种情绪都很淡。原岁迷糊间,还以为自己是半夜睡在了枯荣怀里。
原岁顺势从抱着他的小腿变为搂着他的脖子,她的鼻尖蹭过乾碎冰凉的下巴,再到那一圈柔软的貂毛围颈,她凑前了,燥热很好地被缓解了,她舒服地嘟哝:“老大,我想抱抱你。”
自从被搂住脖子后就脸色铁青的乾碎听见这句话,挣扎的动作就稍稍一顿,就是这一停顿,原岁就把尚且虚弱的乾碎整个人从轮椅上拉了下来。而乾碎摔在地上后,原岁抱得更舒服了,几乎是把自己完整地缩进了乾碎怀里。
真是舒服了。原岁抱着大和太子殿下在地上呼呼大睡。
乾碎养尊处优二十余年,哪怕被人算计被人背叛身陷囹圄,也从未直接睡过地上这么荒唐的地方。他伸了手想掐死怀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的小崽子,但手指触及她温热的脖子那一刹那,他忽然就清晰地听见了原岁安睡的呼吸声。
安静的、不知危险的,像一个毛茸茸的小动物,毫不设防地将自己所有一切向他袒露,软软的求顺毛的那样子。
这是怎么做到的?乾碎神色莫辨。
冬日日短,斜阳很快落下。银城的冬夜比白日要冷上数倍。乾碎身子弱,这地何其凉,冷意入骨,乾碎恍神间眉间便结了白霜。原岁在睡梦间都似乎感受到了乾碎的冷,她努力抱着这个高了自己好几个头的大男人,分化期的她像个小火炉一样,又热又暖。
掐在她脖子的手松开了,乾碎闭眼。
“你最好不要背叛我,”男人说,“否则我立刻挖掉你的眼睛。”
第二天早上原岁醒的比乾碎早。她做了很久心理建设终于接受了自己来到了枯荣的世界,并且接受了眼前这个枯荣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老大的事实。
这个枯荣冷漠还坏,想挖她的眼睛,还恐吓她,特别坏。而她的老大哄她都来不及。原岁想跑的,但是她自己心底里又很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她的老大。而且她的老大原来这么惨,不仅眼睛看不到了,还是一个不良于行、坐着轮椅的小可怜。
她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他鬓间的发,冷冷的,结了冰霜。她取了那片霜花,看着枯荣沉睡的眉眼,在想自己应该怎么办?枯荣从不和她提起他的过往,所以原岁也不知道枯荣的执念是什么;原岁也不敢去想象以后自己若是真的知道了枯荣的执念是什么之后,她又该怎么办。
她害怕枯荣像白青州那样离开。
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