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冷冷地望着他。

“你能扫此室,难道也能扫清我身上的污名吗?”

面前这位老人一点也不生气,他摸了摸已经几近雪白的须髯,得意的笑了。

“若非文若得兖州士庶之心,此计确也难成,来日主公凯旋,兄必来把盏请罪,如何?”

那张端凝庄重的脸上,渐渐显出了愤怒至极的神色。

“我得众心,非我沽名钓誉,而因我为兖州生民安危着想!而你竟以此为”

程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文若是明公之臣,为何要为不相干之人效力?”

……不相干?哪里不相干?兖州士庶断然不是不相干的,难道程昱在说陆廉?

荀彧心绪混乱,刚想要辩解一二时,程昱又一次开口了。

当他开口,这位颍川荀家的名士脸上一瞬间褪去了全部血色。

“兖州士庶尽鼠辈尔!他们不愿为明公效死,我便只能拎起鞭子,驱策他们效死,”程昱冷冷地说道,“除了各家各户的僮仆部曲,城中丁壮我也要尽皆编入军伍,收缴粮食”

“程昱!你疯了不成?!”荀彧无法忍受地怒喝道,“你将粮食收缴干净,要老幼妇孺如何生活?!”

这位老人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荀彧,脸上露出一个怜悯而轻蔑的笑容。

他总算凑齐一支援军,为明公照亮回返的路。

第439章

当审荣的分兵开始进攻仓亭津时, 许攸并不曾驻足不前。

他的前军既然渡了河,为什么要困守河边?正可以从容地展开阵势,令冀州军继续向前, 隔开青徐。

美中不足只有一点。他还未曾攻下仓亭津, 没有渡口, 就没有许多船舶, 冀州的粮草也就不能很快地送过河。

但许攸是个又精明,又有好运道的人。

天气很好,下过雨的土路在太阳下渐渐凝固,重新变得坚硬,因此车轮走在上面也不算特别颠簸。

他的车里垫了许多垫子,让他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轺车上,眼睛半睁半闭,看着前面像彩虹一样的旌旗翻过山岭, 看着旌旗下气势恢宏的大军汇聚成一条钢铁般的长河。

只是缺了些民夫,他想, 再来点粮草就更好了。

有人在清洗城中石板路上残存的血迹。

他们都低着头, 看不清长相, 但都是一样的头发花白,都是一样的衣衫褴褛, 所以看不看得清长相也无关紧要。

有人在他们身边经过,他们也不抬头。

既不抬头, 也不作声, 好像对外界完全失去了反应。

先是马蹄声走过, 偶尔有铠甲摩擦鞍座发出的声音;

而后有旌旗在风中发出猎猎的, 颇为威风的响声;

又有长戟的柄砸在地上,发出沉重而可怖的声音;

再然后的脚步声变得杂乱起来, 有人在喝骂,有人在低声哭泣……

忽然有个娇小的身影穿过他们身旁,扑进了队伍里,“阿耶!阿耶!你将这包饼子带上!”

“你这蠢物!”那小女子的父亲破口大骂起来,“这是给你和你阿母留下的!快拿回去!”

队伍忽然变得有些混乱。

有人匆匆忙忙地上前,拽开了那个小姑娘,还有人夺下了包裹。

“那是我家的粮!贵人!我妻女也要一条生路啊!”

忽然又有了一连串的惨叫声。

路边清洗血迹的老仆们死死低着头,手中的活计更利落了。

“我就知道这城中是有粮的。”有个声音冷冷地说道。

一身戎装的武将望着这一幕,嘴唇轻轻地抖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但程昱将目光转回来,心情好极,“元让这批援军送到主公营中,到时刘备不过囊中之物罢了!”

“我将兵卒尽皆带走,”夏侯惇终于开口了,“仲德孤身守城……”

城中的大户是杀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