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姁!”魏续的嗓子变了一个调,“阿姁!”

那个穿着罗裙的女郎胸口上插着一把短刃,她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却似乎还要继续用力往里推。

她今日是穿了一条粉色罗裙出门的,因而胸口处一股一股往外涌的鲜血便格外显眼。

“我为人子,不能亲见父亲受辱……”

“他哪里是你父!”魏续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他怎么配当你的父亲!”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

甚至不待吕布下令,陷阵营的士兵便一拥而上了!

时间变得混乱起来。

画面、声音、气味,都变得混乱起来,它们扭曲着,折叠着,在阳光下变成了一个漩涡,将吕布卷了进去。

他挣扎着想爬出来,他身上根本没有什么伤,但他仍然只能手脚并用地爬过去,爬到他的女儿身边。

那怎么会是他女儿?

他哪里配有一个女儿呢?

她歪着头,嘴角噙着笑,很想同他说一句话似的那样望着他。

她就那样望着她的父亲,一动也不动,直到他抱她在怀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第377章

这样的内讧, 吕布并非第一次经历,只不过那一次他是胜者。

他原本就是并州刺史丁原最为倚重之人,掌握了并州军不提, 又时时出入中军帐, 跟随在丁原身边。

因此在他下定决心后, 一切都十分顺利。

他要自己的本部兵马替换岗哨, 把守各处,而他自己选择了一个黄昏时分,走进了丁原的帐篷。

如果说火烧孟津城并非他有意作恶,这一次应当也算不上,吕布漠然地想,过了那么多年再路过孟津时,那些断壁残垣还明晃晃地立在那里,那些穿过这座死城的风还在他的耳边轻柔低语, 告诉他那些曾在火光中奔跑哭喊的百姓也想要血债血偿呢!

所以他杀了丁原,并且在之后又发动了几次清洗, 将那些忠于丁原的昔日同袍一一斩杀, 那些多半也是鲁直的并州汉子, 甚至有他的同乡,他们愤愤不平, 破口大骂,直到鲜血从营内流到营外, 直到头颅被斩下, 他们的眼睛还在瞪着呢!

在那之后, 并州军被他收拾得很干净。

麾下的武将一直追随他, 效忠他,为他勇猛作战, 他们曾南征北战,也颠沛流离过,偶尔同袍间有几句口角纷争,多半一顿酒后也就释然了。

吕布从未想过这一次的反叛来的这么突然,声势又这样浩大。

那些士兵好像疯了。

陷阵营的士兵,魏续的本部兵马,吕布的骑兵,以及原本就未曾清剿干净的侯成宋宪的叛军,都搅在了一起。

吕布想起来年少时家中做过的一道菜,那其实也算不上一道菜,只是将前一天的剩菜都倒进锅里加了汤,等到汤开时,拿个长柄木勺伸进去使劲搅一搅,搅得所有菜都熟烂成了一锅,再往里加些面片,煮熟盛进陶碗里。

尤其是寒风刺骨的冬天,这样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饼落了肚,这一天不管读书也好,练武也罢,反正什么辛苦都可以丢到脑后。

他非大家子,因此吃着这样的饭菜长大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本来就不是很爱奢华享受的人。只不过后来他当上了将军,没人再敢给他做这样糊弄的膳食,他也不再进庖厨,自然渐渐就忘了。

但现在他将这点记忆忽然翻出来了。

那些人搅在了一起,没有章法,没有阵型,像是在打架,可是手里拎的不是木棒而是长刀。

他们就这样相互厮杀,杀得眼睛红了,嘴角沁出血沫,杀得那一张张脸上带着恶鬼一样的神情,浑然不像个人,可他们还在这样砍杀不休。

这片林间空地变成了他记忆里的那口汤锅。

有一只无形的长柄木勺正在这里用力地搅着,搅动空气,搅动战局,搅动他的脑子,让他无法思考,也无法呼吸。

他也必须起来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