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看消暑,这间屋子已经布置得十分清凉舒适,甚至堪称奢华,但仍然无法让袁谭感到一丝一毫的舒心。
他的眼珠动了动,落在了葡萄旁的那封手简上。
“此战不成,白白损兵折将,”他这样问过郭图,“我当如何与父亲交代?”
郭图听了这话并不慌张,而是微笑着从袖中取出了这份手简,递了过去,“此等小事,公子何忧?”
袁谭的目光短暂地放在了那封信上,又将目光移回了郭图的脸上。
“刘备劝我罢兵?”他狐疑道,“这信与我有什么用?”
他若是当真打到北海城下,拿了这封信和刘备谈谈条件也就罢了,现在都已经被人家打了回来,这封半是劝告半是威胁的手简就显得格外刺眼了。
“自然有用,”郭图徐徐善诱道,“公子想一想,有了刘备的亲笔手简,公子便可以将半途而归的理由推脱到刘备身上。”
“……如何推脱?”
“就说刘备久有吞并青州之意,并派遣大将陆廉,兵临北海……”郭图诡秘地笑了一笑,“公子领兵东进,不过是为了吓阻刘备,而今刘备果然功败垂成,不得不悻悻而归!”
……袁谭惊呆了。
“咱们现下占住青州大半,大军威势又逼退了陆廉,如何不算一桩功劳?”郭图笑道,“公子细想,而今兖州有曹操,淮南有袁术,谁不想让咱们死死地同刘备打上一场,方好渔翁得利?公子何苦为他人谋!”
话是不错的,但郭图现在的观点同当初的观点似乎完全不是一回事。
……除了强烈劝说他在给父亲的战报中阴阳怪气沮授这一点没变之外。
袁谭就算再怎么鲁钝,也渐渐意识到郭图的意图了。
胜了自然好,败了也无所谓,把败仗写成胜仗,这才是最要紧的事,其次要是能顺路黑沮授一把,那可就更好了呀!
府外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将袁谭从回忆中惊醒回来。
冰盘里那座晶莹剔透的小山已经消融了一半,流水潺潺,汇进冰山下面的金盘中。
袁谭懊恼地吁了一口气。
这样清凉惬意的环境,反而更令他感到燥热与烦闷。
因为他此时不是在酷烈的阳光下围攻剧城,也不是骑在流着汗的战马上巡视北海。
他又看了一眼那封手简,喃喃自语道:
“我就只能这般为鬼为蜮,欺瞒父亲,欺瞒天下人不成?”
“大公子!”
有亲随跑了进来,“扶余有信使至!”
袁谭抬起头,冷冷地望向了院中的鲜卑人。
“旗帜上书何名?”
“那队兵马打的是‘吕’字旗!头领不放心,又派细作伪装成平民,悄悄接近打听,果然是吕布的兵马!”
“什么吕布的兵马!”
袁谭一瞬间将案几掀翻了,他自己也跳了起来!
这个青年将军再没了病恹恹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眉目间的阴云与暴戾。
“烧我厌次城的打了‘吕’字旗,替陆廉运粮的打了‘吕’字旗,现下济水旁的辎重车队又打了‘吕’字旗?!以后是不是什么流寇山贼都能打着‘吕’字旗在平原畅行无阻了?!莫不是,莫不是天下人皆以为……我怕那吕布贼子不成?!”
“大公子,听说这次确实是吕”
“什么吕布!”袁谭怒喝道,“就算吕布当真在其中,难道我便怕他不成?传我将令给扶余,我这便点起五千冀州军,再以鲜卑骑兵为前军,兵渡济水,追击敌军!”
“……是!”
天气很热,顶着太阳穿行在平原上长途行军就很是辛苦。
尤其是他们已经离开了北海的范围,来到了平原郡国边缘,因此训练有素的并州斥候们总是会谨慎地散步在队伍两侧,四处探查。
好在他们是沿着济水逆流而上,天气尽管炎热,但这条路线水草丰茂,对他们带来的骡马猪羊都十分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