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今将远行,不知何日才能再来看望我兄,你若地下有知,不须护佑弟,只看那些随行之人的颜面吧!”
他站起身,又叹了一口气,“子桓,你也再拜一拜本初伯父子桓?”
他的儿子在发呆,被父亲一唤,立刻满面羞愧地上前一步,规规矩矩给袁绍的墓行了叩拜大礼。
即使拜倒在地,曹操也能看到儿子那粉红色的耳廓,只不知是在寒风中冻的,还是有什么别的缘由。
其实他仔细想一想,是能想明白的,但他想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
比如说,他这样努力,与刘备一样努力,他还比刘备起家更早,家底更厚,临阵也更有兵法谋略他到底输在哪了呢?
夕阳西下,该早些回邯郸了。
这位枭雄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埋葬了自己的故友,以及自己这十数年辛劳的坟茔,怅然上马。
他实在想不明白,就像他也实在想不起自己曾在泗水旁做过什么。
但他映着夕阳,仍然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怅然与痛苦都抛到脑后,策马向着太阳落下的方向而去。
第699章
陆悬鱼做过很多梦, 一部分是噩梦,一部分是美梦。
她梦到过自己在这具躯壳的诞生之地探险,与自己同伴们一起殴打大怪兽, 法术的绚烂照亮了燃烧的天空, 而后他们坐在小酒馆里, 在闹哄哄的一片嘈杂中举起酒杯, 庆祝他们这一次狩猎愉快;
她梦到过自己在更远也更熟悉的房间里醒来,梦到她摸摸索索地抓住眼镜戴上,打开窗子,怒吼咆哮,斥责那个居然在周日早上七点抱着球在宿舍楼下砰砰砰个不停的讨厌鬼,他哭着跑了,甚至连篮球都没带走,她叉腰站在阳台上, 心满意足;
但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
她越来越频繁梦到的是雒阳的小园子,梦到她手握黑刃, 在园子里上蹿下跳地打老鼠, 她真是一个优秀的猎手, 隔壁的小男孩坐在墙头上围观,疯狂鼓掌。
小男孩恍惚又长大了, 似乎变成阿草模样,在认真读书, 似乎又变成小郎模样, 脸红红地问她怎么才能射下一只大雁。
她梦到有面目模糊的中年男子呵呵笑着上门, 同她说起, 他有一个很不错的职位,年薪一百石, 要是她的工做得好,主家高兴了,会给她加到一百五十石,甚至二百石也不是不可能呀!妥妥秒杀了无数“岁奉不满百”的斗食小吏!
她就很高兴,匆匆忙忙跑进屋子里,想打开那个灶台上方新打好的小柜子,把她珍藏的猪头肉拿出来,用荷叶包了,送给这位一心一意替她着想的张公作答谢。
灶台上很暗,猪头肉是新煮的,湿漉漉的,让人想一想就很馋,她快手快脚地将它包好,一转头时,张公却不见了。
她提着这块猪头肉,茫然地走出门,屋外却变了个模样。
有红漆门,黑漆阶,有青石角,有亭台楼阁,有冬日晴空下结冰的池塘,有池边红梅,有穿着绛红色罗裙的姝丽婢女自红梅旁走过,还会驻足观赏一番。
陆悬鱼醒了过来。
床帐内光线昏暗,但她什么都看得清楚。床帐上用银线绣了雪后白梅,在半明半暗间隐隐流动着洁净的光。
四周寂静无声,屋子里温暖如春,没有炭火气,只有一缕暗暗的梅香。
她坐起身时,门外立刻有人轻轻地叩了一下门。
“将军可起了?”
一队婢女缓缓地走进来,捧着许多她看不懂的盥漱用具,有些是铜的,有些是金银器,有些她看不明白是什么材质,明明材质不同,上面雕的花纹风格却很是统一。
有婢女将热水倒进盆里,有婢女将一叠细布捧在手上,有婢女上前想要扶她下榻。
她收了手,“我不习惯旁人伺候着下榻。”
婢女低眉敛目地退到一旁,垂头的样子就显出了五六分可怜。
“我也不习惯旁人伺候着盥漱。”她说。
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