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恰好被古董羹的白雾所笼罩,似分明,又似看不分明,只有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反射出希冀的光。

那是一张很为郭图所熟悉的脸,毕竟大公子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他对大公子的性情脾气了如指掌,知道怎么样得他信任,讨他开心,也知道怎么样将他当做自己的一枚棋子,从容不迫地指挥他,操纵他。

甚至在袁谭那次藏着敌意的试探后,郭图依旧靠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安抚住了这个志大才疏的武夫,甚至还让他亲自道歉,并且赏赐了自己许多财物。

所以此刻对于郭图来说,选择的时机到了。

他到底是要纠于信义和忠诚,提醒袁谭靠白马和濮阳困死刘备是不可能的,还是要将这个计划默默整理打包,并且郑重地送到平原公最忠诚的邺城,郭图必须做出选择。

“我主此谋,”公则先生眼前一亮,击节赞叹,“高明呀!”

袁谭的脸依旧藏在白雾后面,“当真?”

“当真高明!”郭图微笑着点了点头,“主公此举,白马守军必轻而无备,到时”

他滔滔不绝地阐述起一些毫无价值的恭维话,有些是他临时想出来的,有些是他平素就准备好,运用熟练的,其中还有几句曾经用来哄骗这位年轻主公的父亲,效果也很不错。

这十数年的陪伴与信任,与他未来唾手可得的荣耀和财富相比,确实是微不足道的,郭图这样怅然地想,但在心里决定还是要为大公子留一个小角落。

他甚至已经想到了在刘备面前大哭一场!

那柄长剑就在他谋划该怎么哭时,捅进了他的脖颈!

像杀猪一样。

公则先生倒在地上,嘴里荷荷地想发出什么声音,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一张嘴,涌出来的全是血沫。

那只大鹏鸟愤怒地俯倒在地上,利爪划过席子,在上面突兀地增添了一道又一道伤痕,很快又被鲜血漫过,再看不真切。

“刘备已入邺城,粮草丰足,”袁谭说道,“我要濮阳白马何用?”

既不要濮阳和白马,为何要,为何要这样郑重地说出来?!

袁谭很快又答了,声音又静又冷:

“我自然要击退刘备,夺回父亲的基业,只是世事艰难,不得不暂别公则先生。”

郭图在惊愕和愤怒中挣扎翻滚了片刻,就想清楚了来龙去脉。

他从来不认为是主公的人,已经成长为令他感到陌生的模样了。

至少,这位主公再也不会被他哄骗到不得不说,这是一桩很了不起的进步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袁谭重新坐了下来,将竹箸伸进古董羹里,夹了一筷猪肉出来。

新杀新煮的猪肉,用小火慢慢熬了这许久,调料已经完全进了肉里,咬一口,肉汁在嘴里迸发开,很香。

他就是这样贪婪地一口口吃完这个小锅里所有的肉,一眼也没有看向那只曾经站在他的肩头,雄心勃勃地俯瞰整个冀州,甚至准备飞到刘备肩头,也如此俯瞰整个天下的大鹏鸟。

于是郭图的血渐渐凉了。

第684章

杀猪是有些波折的, 但煮肉其实不算很慢。

因为陆悬鱼不是将所有猪肉都分好之后再开始煮肉,而是在放血吹气褪毛一气呵成之后,先切了一块肉下来。

在旁边待得快要站不住的仆役们赶紧接手了接下来的活, 支锅倒水烧柴煮肉, 大将军负责在一旁继续有条不紊地将猪肢解。

逃走的女郎又渐渐回来了, 先是躲着看, 然后探头看,最后被香味勾得咽了一口唾沫,讪讪地三五人凑在一起,张望着看向那口锅。

只有刘夫人还在席子上坐着,抬起眼皮看了看甄氏。

“她分肉呢。”

甄氏在她下首处坐着,听了这话便行了一礼,“阿母提醒的是,孝中守制之事, 儿时时记在心里。”

刘夫人袖子里的手就绞紧了。

她也已经很久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