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今夜不同。

有船自下游逆流而上,避过了上游河岸边那些灯火通明的营寨,也避过了箭塔上哨兵的目光。

待这支兵马来到河岸边时,有人自船中而出,向着被惹搀扶下马的田丰行了一礼。

那自然是很敬重的礼节,毕竟这支兵马实际的统领是田丰的儿子,军中几名偏将则是他的族侄忠诚到这种地步,哪怕是敌人也会表示出自己的敬意,何况是友军呢?

但田丰冷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也并不回应这种敬意。

“足下甘冒此险,是为袁公?”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摇头。

田丰便再不说话,在亲兵的搀扶下缓缓登船。

那自然不是为了袁绍,而是为了陆廉。

河北可以换一个又一个主君,残暴的,宽仁的,多疑的,开明的,什么样的主君来或者去,在这片土地上根深蒂固的家族都不会受到影响。

因为那些主君总是需要他们的。

需要他们,就不能仅仅是安抚他们,还需要让出手中的权力,与他们共同分享。

刘备呢?刘备有陆廉。

而陆廉选择了黔首。

那他们只能重新拾起,对袁绍的忠诚。

第664章

到底是谁背叛了刘备?

是哪一个人吗?一定有某一个人。

是哪一家吗?一定也有某一家。

等到清算的那一天时, 一定也会有甲士冲进朱门大户中,将绫罗绸缎的一家子揪着头发拖出来,任凭他们如何大声哭泣, 那铁一样的手也不会放松。

围观的百姓们也许只是冷漠地指指点点, 但也可能群情激奋, 将手中握住的石头狠狠地砸向那些个吃得肥而白的家伙;他们甚至还可能会小声哭泣, 因为被抄家夷族的,是他们心中的善人啊。

世家里怎么会没有善人呢?他们很可能待自己的仆役和气,婢女摔碎了珍贵的盘子,夫人却好言安抚,郎君想骑马出去游玩时,马夫却睡着了,郎君也只是笑骂一声。

他们在巡视自家田地时,也许还会一家家问过去, 问那些赤着脚站在泥里的农人家中老父母如何?若有疾,他可以遣一个医师过去, 还可以免了他几副药汤的银钱呢。

但在大势面前, 那些温柔和善的, 暴虐蛮横的,都渐渐汇在了一起。

他们已经变成了一股不由个人左右的力量。

夜很深, 田丰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孔,但他也觉得, 那原本是不必看的。

那么多艘船, 悄无声息地布满河面, 又悄无声息地向下游而去。它们有新有旧, 有宽敞些的,有狭窄些的, 有散发着咸鱼臭味的,也有布满草药香的,兵士在舱中坐定,甚至还会惊呼一声,屁股下摸出一把碎石,可见这船曾运过矿石的。

田丰站在河岸边,眼前漆黑的夜与摇晃的火光已经变作了雾蒙蒙的灰。

“他走了?”

“是,他临行前与孩儿说,城中已准备停当,只等父亲举火。”

田丰那瘦削的脸上露出一丝冷酷的微笑。

“这般看不起糜芳么?”

他的儿子脸上也露出了一个同样的微笑,“今日粮草入城,以他素日奢靡行事,必要摆下酒宴,大肆张扬地接待督粮官,此时城中官吏,多半已醉得不省人事,哪还有还手余地呢?”

鄄城的确是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宴会,人人都交口称赞,感慨于这位济阴太守的大手笔!

没错!这支押粮队是自青州而来,走了这么远,路上提心吊胆,风霜雨雪的,又怕有贼寇袭扰,又怕秋雨连绵,这一路何等艰辛,才能将这些粮草如期送到,入库检验时,大半粮草仍是干燥而新鲜的,受潮发霉寥寥无几,这可太不容易了!

因此这些运粮来的上至粮官,下至民夫,那肯定都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啊,今天晚上吃顿好的吧?有烤肉,有肉汤,有肉酱,还有热酒和麦饭,足够兵士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