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谭皱起眉,“为何不能?”

“大公子此时入城,城中豪强必定争相赶来马前侍奉。”

“诸君甘冒风险,替我夜开城门,纵使不曾成功,好歹也放了一把火,助我一臂之力,”袁谭问道,“我如何不能进城同他们结识?”

郭图那双温厚又慈祥的眼睛轻轻眯了眯。

“若进城,必定要约束士兵。”

“自然要约束军纪,公则先生如何会有此问?”

“兵士围城日久,伤亡甚多,正该让他们提振一番士气,”郭图温言道,“若大公子此时约束他们,来日拿什么攻破下邳?”

公则先生高冠博带,在晨光中仰头看他的模样,像极了任何一个满腹经纶的士人。

但他的暗示硬是让那个马背上如天神一样的人打了个冷战。

“他们信我,他们信我品行如陆廉一般,才会开城门迎我进去。”袁谭无力地说道。

郭图微笑着轻轻点头,像是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

“三日之后,大公子便可入城安民了。”

第594章

小沛城跑了个大半。

并州人一定是一个不落地都跑了的, 他们对自己的将军有种谜一般的信仰,他们是一定不肯留下的,那些帮老兵养马的仆役, 还有并州人的家小, 都在城中着火时就开始准备出城要带上的家当, 因此健妇营的女兵匆忙赶来后, 不需花费多少时间,只草草清点一遍,就带着他们出城了。

兖州人几乎也跑光了,他们是张邈张超的部曲,互相熟识,只要一家听到命令,所有人都跟着慌慌张张地往外跑,没怎么迟疑。

这两种人都有自家要追随的主君, 不会被袁谭所打动,因此走得非常坚决, 但小沛本地人就不同了。

他们犹犹豫豫, 相互问询。

大公子进城, 会纵兵劫掠么?

怎么会呢?难道你以为天下只有陆廉一个军纪严明,宽仁爱民的将军?

可是, 可是,那么多人都跑了呀!

尔真愚夫也!那群人本来就是一群流寇!四处大兴干戈, 早年同大公子结下许多血海深仇, 现见义军入城, 自然是要逃的!岂能与咱们沛人相提并论!

有人的声音这样响亮, 这样自信,甚至在周围亲邻半信半疑的目光中, 又将嗓门提高了几度,大声道:

“难道这只是我一个黔首的见识吗?你们可见到了,城东那些贵人有什么动静没有!”

“不错,不错,他们是有车马的,要是想出城,比咱们可是快多了!”

“咱们沛地的贵人可是没有出城的!”

“他们那样大的家业都不怕劫掠,咱们这一口灶,一口锅怕个什么!”

“王大,就你家妇人那样的颜色,你还要慌慌张张将她藏起来吗?”

一阵哄笑声盖过了城中兵荒马乱的声音。

有些小沛人还是跟着守军逃走了,多半是一些戒备心很强,不容易被取信的人,他们既然看到了守军的品行,心中觉得未必有多好,但至少是可以跟随的,就不愿留在城中等一个未知的未来。

但还有些小沛百姓更愿意信任那些欺压他们的本地豪强毕竟贵人们都没逃,他们有什么财物,值得特意逃走呢?

他们都在这样的声音里渐渐得到了信心,并且在返回自己家中时,很是爱惜地检查了缸里存着的腌菜,墙上挂着的藤筐,还有那样好的一根房梁,虽然破旧却尚能遮风避雨的木门。

光线忽明忽暗,这些破落的家当也跟着忽明忽暗,在昏暗的光线里掩盖住了虫吃鼠咬和岁月摧折的痕迹,变得崭新而宝贵起来。

对于这些小民来说,它们原本就是崭新而宝贵的。

这让男人终于下定决心,同焦急询问自己的妻子说出了他的决定:

“城东的贵人们都不曾离开,大公子必不会伤到我们,”他说,“咱们只要在家中小心待个几天,不去招惹城中军士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