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牙疼,是肋叉子疼吧!提起捧刀这小子就发蔫儿,不是没道理的。吃这行饭,脸面能耐全在一口刀上。这刀邪性,平时供在宣武门城门楼子上,比大爷还难伺候。请之前要香烛纸马祭拜磕头,不是干净人儿近不得身,要么极阴,要么极阳,丧了童贞的摸不得,一摸它就闹脾气。刀刃磨得再好,要紧时候卷了,砍下去骨肉不分离,卡在脖梗子上动弹不得,刀斧手名声就坏了。
说了这么些,再转回头来说出红差。什么叫出红差呢?坏了事的犯人上菜市口砍头,那个就叫出红差。犯人自己舍不得辞阳啊,上路得有人送一程,不要紧的,刑场上有人等着,那位头戴红巾、脚蹬快靴的专干这个,就是俗称的刽子手。刽子手,说起来挺吓人的行当,其实也为混口饭吃。这种买卖和阎王爷打交道,煞气重,一般人不敢招惹。活儿轻省俸禄又高,看开了,给个师爷都不换,如今定宜就拜在顺天府最有名的刀头乌长庚门下。
好好的姑娘怎么入了这行呢,说起来话就长了。掐头去尾简而言之,那时候她妈给烧死了,小四合院也烧秃噜了,奶妈子带着她投奔两头亲戚,都说家里死的死、充军的充军,光落下她,可见命硬,没一家愿意收留她。树倒猢狲散,古来如此,没办法,最后只得跟着奶妈子回了三河县。
奶妈子家也不富裕,老人都不在了,和家里哥哥房挨着房,姑嫂常拌嘴,男人不成器,日子过得挺艰难。好在奶妈子是个精明人儿,把她带回去当男孩儿养,随他们家姓沐,改了个名字叫小树。大伙儿都知道,女孩子好些地方不方便,易被人打主意,男孩子还强点儿。就这么,奶妈子那窝里横的男人还嘀咕呢,“一个舍哥儿3,亏你当宝贝似的。村头里长4没儿子,把哥儿送他们家过好日子得了,咱们还能换两袋棒子面,不挺好?”要知道她是个姑娘,早晚使手段祸害了。卖给人做童养媳是往好了说,最坏就是卖进窑子。自己的肉自己疼,别人家的闺女,剐成条儿也不当回事。
奶妈子是真舍不得她,前两年儿子出花儿【出天花】没了,奶闺女顶半个小子。只可惜寿元浅,老皇上退位那年染了病,开春新皇上改元就撒手走了。掰指头算算,过去五六年了,那会儿定宜才十二岁。十二岁的半大孩子该谋生路了,她有眼色,知道留在沐家没好果子吃,夹着尾巴给乌长庚的老娘提水推磨。人家看孩子会抖机灵,松口收了徒,就给带回北京来了。
☆、第 2 章
师傅待她好,她也一心一意孝敬伺候,就是秘密不能叫人发现。哪儿有女孩子学刽子手的,说出去这辈子还嫁人不嫁?她也是没法子,学过泥瓦匠、学过木工活儿,上手早,且要把子力气,到底是个姑娘,哪里应付得来?还是奶妈子那男人无意间提起,说乌长庚的手艺好,能干到六十岁。砍头嘛,跟砍瓜切菜似的,不费力气。每年交了秋,大理寺、都察院、刑部共九卿会审完了,有一拨人冬至前问斩,忙也就那会儿,一天十个几十个的。平时都是零差,堂官老爷说“来呀,推出去就地正/法”,那是少之又少。他们这些学徒呢,吃一点儿俸禄,闲着就干碎催。
反正是好活儿啊,就是头几回见了血眼晕。人的身体像一个水囊子,盖儿给崩开了,里头装的水一下子泼出来,拾掳不起来。她没见过那么多血,乡下杀猪还拿盆儿接着呢,杀人可没有,一刀下去,血溅五步。那会儿她师哥笑话她,说她人小屁股沉,拉她她不肯挪窝,其实是给吓傻了。
她师哥,大名夏至,愣头小子,办事爱往斜里岔,说话天上一句地下一句。她来的时候他已经学艺两年了,虽不大靠谱,对自己人挺实诚。这么些年了,处处照应她,她刚来和他住一屋,后来大了,和师父提了两回,说嫌他晚上睡觉磨牙,把一间堆杂物的屋子收拾出来自己搬进去,耳根子这才清静了。
可是隔一道门挡不住夏至,他照样来去自如,就像今天师父不在,插门睡午觉,做梦做得正迷糊,他进来把她给叫醒了。
天色渐暗,她往外看,“师父还没回来?”
夏至唔了声,“牢头嫁闺女随了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