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娄宅大门通往内院,花草装饰越来越频繁精致,院子里的陈设布置也很温馨,很容易能看出主人家对所住之人的体贴与用心。
黎宝因越往里越觉得,也许这场婚礼或许并不像外界传闻的,是程美芮花了七年时间,用身体与尊严换来的一次挽尊。
七年前,程美芮的前夫因海难去世,她不得不挑起了丈夫留下来的烂摊子,在一次海商宴会上,有人因为她的女性身份口出恶言,便是娄先生站了出来,上演了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后来,程美芮与娄先生同居。
因为久未举办婚礼,且娄先生对程美芮的儿子十分疼爱,外界便传言,她早在与第一任丈夫的婚姻中便多次出轨,甚至前几任丈夫都是被她该死,目的就是踩着他们一步步回到娄先生身边。
无名无分变成了她身上最大的污点,哪怕娄先生至今未娶,她也被视为娄先生的情妇,是上沪城名流贵妇中的耻辱。
黎宝因对那位宗聿少爷,印象也很深刻,许是母亲备受争议,他的名声也极为不好。
哪怕他开学两个月还未报道,学校里关于他的传言也已经甚嚣尘上。
大体上就是,程宗聿此人阴鸷孤僻,性情古怪,极为厌女,还喜欢在家虐待小动物。
但也有人为他发疯,因为他继父是上沪船王,家财万贯,且他本人相貌昳丽,高冷寡言,成绩也很优异,入学考试的总成绩居全年级第二。
黄浦路太子爷的名号,也是因此而起,蔑视嘲讽之余,更是一种眼红。
平心而论,黎宝因不觉得自己骨子里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是听到这样的存在,还是唯恐避之不及。
因此,刚刚程美芮企图让程宗聿陪自己逛逛,她立刻就拒绝了。
她只是来参加个婚礼,婚礼结束,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来娄家,干嘛要认识这种麻烦的人物。
趋利避害,是她如今的生存本能。
通身灰白的建筑近在眼前,黎宝因仔细观察,注意到整栋房子竟然没有一扇大门,地面也只露出低低两层,想来是有地下室。
“风塔在负一层,负二层是太太的私人美术馆。再往上,正一楼是用废弃的船只改造的茶室,二楼是应季的鲜花花厅。”
女佣殷勤至极,见黎宝因不动,连忙指引她往电梯口走,“这里没有地面入口,小姐要不要先去负二楼,从美术馆自下往上逛?”
黎宝因总觉得女佣在引导自己,她打量她的装扮,随口道了句,“多谢。姐姐是专门打理风塔的工人吗?”
“我是少爷院里的。”
女佣似乎很维护程宗聿,见黎宝因有些意外,赶紧又说,“我们少爷也经常来这里。黎小姐要是见到少爷,肯定能谈得来。”
黎宝因客套几句,随着女佣走进了蒂森电梯,她老不习惯这种封闭的空间,总觉得压抑沉闷得厉害,让人很不舒坦。
到了负二楼,黎宝因率先走出电梯,女佣也没有再跟上她,而是静静地侯在了电梯口。
黎宝因乐得独自闲逛。
正如裕梦梁所说,程美芮的确是个很有思想的艺术家,她的画作里,展示着精明又冷静的风情,尖锐而风雅的讽刺,她在舍与得中清醒,又在放逐自我中给自己扣紧镣铐。
她是个内核很坚定的女人,表达的观点犀利而激进,唯有一张关于婴儿与少年的画作,是突兀的悲伤,悲伤中又饱含决绝。
展厅里没有多余的摆设,安静也让时间观念变得淡薄,黎宝因不确定自己呆了多久,看了一会,便匆匆上到负一楼。
负一楼远比负二层开阔明朗,利用视觉打造出来的无垠空间里,蓝色海洋接壤沙漠,戈壁连接葱郁丛林。
无数奇诡地貌像要从油画里脱壁而出,山涧里的溪流汩汩而流,黎宝因甚至觉得脚下的特意布置的沙砾都有些发热发烫。
上百种“风”囿于或大或小的玻璃罩里,绿色的阔叶植物被扭打成碎片,花瓣在气流中摇摇欲坠,平静的水面骤然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