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她不得不听,又不厌其烦,心中逆反,却也做不到对外公置之不理。
作为抗战老兵又背井离乡的阿宝,后半生一直生活在仇人的国度,一方面,与身为战后遗孤的妻子是真心相爱,另一方面,却深深地被这种形同“背叛”祖国的行为痛苦自责。他太想在家庭中建立“中国人”的认同感,但无论是妻子、女儿、女婿还是外孙女,却都迫切地想成为一个真正的“日本人”。
台词的安排是一种不动声色的缜密,这一切都未言明,但对于观众来说,却已经是不言自明了。
商陆喊了卡,没让再继续演下去。
“今天收工,明天继续。”
应隐还没察觉到问题,“为什么?时间还早,还可以再试一条。”
商陆淡淡地说:“状态不对,再好好琢磨琢磨。”
助理递上毛巾和吸管杯,应隐认真讨教:“我想听听你觉得哪里不对。”
“你的心里,是不是很讨厌阿柔这个角色?”
“确实。”
“你把她演得过于刻板印象了,”商陆的批评不留情面,“从观众的角度,她的确不是一个讨喜的角色,这是刻在人设里的,如果只是要你演出这一层讨厌,那我不是非你不可。”
对待美女也太不给面子了!
应隐喝了一口冰水降火,“那小岛呢?他又是什么地方不对?”
“一样,你们两个都浮于表面。”
柯屿没有反驳。
“人物的冲突在身份认同层面,是激烈、深刻、不动声色的,不能排解、不能宣泄、不能改变,是长期以来,在阿宝和阿柔活着的每一天睁眼就客观存在的痛苦,不是今天回到了中国、到了镜头前才出现的,阿柔对阿宝的每一句埋怨,都不是今天才第一次说的,应隐,你处理的层次很多,但是你有没有觉得,你太尖锐了,太刻薄了。”
应隐怔住,但很快便自觉陷入复盘和反思中。
“你演的,好像阿柔今天才抓到了机会,迫不及待地要在看客面前倾诉出来,但是应隐,”商陆淡漠但认真:“日复一日的痛苦,是会让人麻木的。”
因为麻木,所以被磨平了尖锐尖酸,只剩下了琐碎的絮叨,那种愤世嫉俗无能为力的委屈,被粉饰在这层麻木的温和下了,只在偶一瞬间、在自己都不知道的微表情中被出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