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而然地,就顺着戚时微的话,将她的生母称作娘亲。分明也没有刻意提过,却让戚时微感到一阵莫名的熨帖。
“这么快?”戚时微道。
“嗯。”裴清荣轻描淡写,没说他是怎么要来的。
两人上了马车,果然戚府的管事陪着笑脸,送来了两个箱笼。
那是两个破旧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箱笼,一望便知年代久远,所幸还没有朽坏,泛着沉沉的樟脑气味,不知是从哪个库房的角落里翻出来的。
戚时微伸手一摸,摸到锁扣处熟悉的印记,便知道东西是对的,一点头:“好生带回去吧。”
裴清荣冲小林一招手,后者上前,将箱笼小心翼翼搬进了后头那辆马车里。
“走吧。”戚时微道。
裴清荣扶着她上了马车,戚时微顺势回头望去,见戚府层层屋檐掩映下,熟悉的梧桐树默然矗立着。管家仍在门口目送,见她回头,忙赔了个笑脸。
分明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景致,流年暗中偷换,却什么都不一样了。
她那时想过无数次,要怎么找回娘亲的遗物,如今终于重新得见,小时候觉得仿若庞然大物的两个大箱子,原来才不到她的小臂长。
原来看上去山长水远的路,回头遥望,不过是短短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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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暂居的驿馆,戚时微便叫开箱笼。
那两只箱子放了很久,积了厚厚的尘灰,哪怕戚府的管家送来前已叫人拿抹布抹过一遍,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石青担心戚时微呛着,问要不要静置几日,再放到日头底下晒一晒再拿给她看。裴清荣略一摇头,依了戚时微的意思,只叫她坐远些,拿绢帕掩住口鼻。
年深日久,早已遗落了钥匙,好在原本的小铜锁也并不十分坚固,石青与梧桐埋头研究了片刻,拿了一只细细的银搔头,便将两只小箱笼都撬开了。
箱子一开,果然尘土飞扬,好在戚时微有所准备,只偏过头去略呛咳了几声。
随着积年的尘灰一道缓缓升腾的,是有些陈腐的香气,仔细去嗅,能闻见桂花的馥郁香味,时日太久,已经和樟脑薄荷的清苦气息融为了一体。戚时微还记得这气味是娘亲最喜欢的,每逢秋日里,她都带着戚时微去捡了花园中的金桂花晒干,放进香囊里,干花的香气最持久,放久了,床帐里、衣箱里,慢慢都染上浓淡不一的香气。
等烟尘散得差不多了,戚时微俯下身去,从箱子里捡出一只香囊。那香囊底下缀着的流苏已经朽成丝丝缕缕,看不出本来面目,表面的布料也絮了,好在上绣的花纹还依稀可见。戚时微轻轻用食指抚了下绣纹,露出一个笑来。
裴清荣拿了个小杵子给她坐,在她身侧蹲下来:“准备放在哪儿?”
“快到中元,我想给她设个牌位,就放在牌位前头吧。”戚时微道。
“好。”裴清荣没说太多,答应下来。
里头的东西很简单,林林总总,不过几个花样子、好几沓发黄的字纸、两根发秃的毛笔。另一个箱子里则是些随身衣物。
想也知道,就算里头有散碎银两和值钱东西,也早叫人分了。
娘亲一去,戚时微便被换了院子,娘亲原有的箱笼都被人收了去,她哭了几日,被罚了跪,后来找个机会偷偷跑回去看,原来的院落早就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如今拿回了这些东西,已经足够,戚时微还记得娘亲就是拿着这两根羊毫私下里教她识字,在纸上写了千字文,教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念。
娘亲绣花笨拙,字倒写得不错,她那时候太小了,认字还不多,只知道娘亲常在纸上写什么东西,她看不太懂。那些字纸后来大多被娘亲私下烧了,为数不多的保存下来,收捡的人也不细看,不分顺序地放进这小小一方箱笼里。
戚时微伸出手,慢慢翻阅这些字纸,偶有两张黏在一起的,被她很有耐心地分开,纸上写的东西很凌乱,有日记、有随手记下的账目、有衣裳尺寸、有零星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