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闻裴大人的名声,早就想宴请贤伉俪,”秦王笑道,“多谢赏光。”

裴清荣唇角带笑,同秦王娴熟地客套几句,自然地落座。

秦王能赢得朝中那么多人的支持,也是有两把刷子的,至少卖相很好,口才也不错,一脸诚恳地开了口,滔滔不绝地把裴清荣捧上了天。

裴清荣眼也不眨,也是一连串能迷得人昏头转向的好听话,初一听飘飘然,再一回想,压根什么也没有许诺,全是虚虚实实,飘飘忽忽的太极。

两个人加起来能有一百零八个心眼儿,嘴里都吐不出一句实在话。

裴清荣一点不着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睫毛微垂,在象牙般的脸上投下一层光影,还悠闲地给戚时微布了一筷子菜这人比官场老油子还要深谙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三不原则,打定了主意要装糊涂,要是再不开口,他真能言笑晏晏地吃完这一餐,然后没事人似的回船上!

秦王咬了咬后槽牙,还是先开口,亲亲热热地称呼裴清荣的字:“子安,其实这次是难得在京外相遇,如若不然,等你回了京城,我也是要邀请你过府的。”

“哦?”裴清荣掀起眼帘,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弯了弯,“王爷这是何意?”

“实在是有件事,不得不说。”秦王索性挑明。

裴清荣将手中酒盏放到案上,稳稳当当,没有溅出一滴酒液:“臣洗耳恭听。”

秦王也放下酒盏,一个眼神,下人们都无声地放下手中活计,退了出去,管弦丝竹声一下停止,房间内一下静得落针可闻。他却仍没有开口,只是看了一眼戚时微。

“无妨,”裴清荣道,“内子并非外人。”

秦王也听闻过这对夫妇感情极好,因此也不再多表态,亲自拿出一个用火漆严严实实封好的信封。

裴清荣将信封拿在手上,没有拆:“敢问王爷,这是为哪一桩事?”

两年前那一次短暂交锋后,秦王安安生生在京城当他的王爷,时不时鼓动手下人为他的夺嫡之路造一造势;裴清荣勤勤恳恳在江宁当父母官,又受过几回嘉奖,除去秦王时不时刷的“礼贤下士”存在感,没有太多交集。虽说往日有怨,但近日无仇,裴清荣想不出是什么事,能让秦王大费周章把他请来,又欲盖弥彰地不愿意把话说明白。

秦王却好像在刚在的废话寒暄中把唾沫都用尽了,死活不肯挑明:“子安看了自然知道。”

裴清荣一挑眉,拆开了信封。

信封很薄,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份量,先倒出来的是一条手链,不是汉人风格,是用琥珀、绿松石和猫眼石串成的,当中还串了一颗打磨圆润的狼牙。手链很旧了,宝石都失了光泽,但上头还有淡淡的花香,应该是个女人的物件。

然后是两张发黄的纸,纸页变得又脆又薄,展

开时有细小的碎屑飘落。

裴清荣展开纸,目光轻轻一扫,然后凝住了。

戚时微就坐在他身边,一眼便看清了这两张纸的内容,是一个胡人女奴的身契,然后是几行简短的手书,讲明她于某年某日被卖到京郊某地,某年某日病亡,主人家特来衙门销身契,写信一封供记档,下头按了手印,又盖了衙门的章。

最下头还有一张纸,是新写的,还泛着墨香,上头写清了这女奴的来龙去脉,她被转手卖过很多次,因此写了整整半页,其中几行让戚时微瞳孔骤缩:

某年某月某日,京城,隆昌侯裴府

某年某月某日,某人牙子

某年某月某日,长青县,某某府

某年某月某日,万年县,某某府

某年某月某日,病殁

一个人飘零的一生,就这样浓缩在半页纸上。

裴清荣方才的一僵不过短短一瞬,戚时微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游刃有余地调整好姿态,问:“王爷这是何意?”

“也是巧合,”秦王道,“我手下一个幕僚,最近刚调到万年县去做官,新官上任,正整理历年